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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后 爱读者文摘

发表时间:2016-07-21  热度:

  我今年大四,父亲在我刚升上大三的时候因病过世,虽然说是因病过世,但死亡原因连主治医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父亲的职业比较特别,是少见的殡葬业。虽然因为这一层关系,我们家的人必须常常和尸体、坟地接触,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所谓的“灵异事件”,因此我们一家人都不怕鬼,对鬼神之说也不觉得特别可怕,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禁忌。

  但在父亲死后没多久,母亲却告诉我,有天晚上,母亲正在床上假寐(母亲有长期失眠的困扰),她清楚地听到了房里空调开机的声音。听到那明显的“滴”的一声,母亲便顺势睁开了眼。视力不错的母亲清楚地看到了空调显示的温度正在不停地跳动,就好像有个人正在调空调温度一样……

  当时母亲以为是空调的遥控器在枕头下,自己不小心压到的缘故,却猛然发现,遥控器正放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书桌上。她当时不以为然地起身关掉了空调。事后她告诉我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你爸以前每次睡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调打开……”

  还是山林,还是茅屋,还是这样一个自己,对面却不是当年之人。曾经的面目沧桑,如今的青涩面庞,就算神情再如何相似,依旧再非当年。

  “先生来晚了,家父已去了多时。”年轻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良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晚了吗?”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肩膀却不由自主地颤栗,鼻头发酸。许久,控制住心情,又看了看这个和往年之友有着近乎相同的相貌却青涩很多的年轻人。

  “已经入土为安了吗?领我去敬杯水酒吧。”

  “先生却是忘了,家父是不能吃酒的。”年轻人说着,语气突然低沉,伴有一丝激动,让人有些莫名其妙,“这是禁忌,人去了,也逃脱不了的禁忌。”

  年轻人的话让我愣在了那里,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和老友的当初。印象中,老友确是不喝酒的,不过原因倒是未知,只当是个人习惯,不曾想这竟然也是老友诸多禁忌的一种。

  老友是位林猎,林猎不单单只是在山林中的猎人。当然,这么说也无可厚非,老友一直都是在林中打猎的,不过林猎终是不同,他的一辈子都卖在了林子中。

  据老友所说,他的祖上是不知因什么关系被封的林神,负责守护这片山林。在我的理解中,林神应该和山神土地之类相同。当然,也可能混得更差些,毕竟现在有谁听说过林神?但老友对我的这一看法表示严重抗议,虽然他也不知道把自己的祖先封为林神的是谁,不过毕竟是自己的祖先。所以在老友的口中,自己的祖先,也就是所谓的林神,是比山神土地之类要高上许多的。

  林神掌管的是万物之子,林是神明赐予生命的起始。这话若是放在现在,必然只是一个玩笑。但据说在许多许多年以前,确实是这样,不过后来,人们对林的依赖不再那么重要,于是便反过来变本加厉地索取起来。

  今儿这个砍一棵树,修一间房子;明儿那个便砍两棵树,修两间房子。总之,这树就一点点地没有了,林神的地位也就日渐削弱了下去。终于有一天,林神不再那么重要了。林子都不那么重要了,还要林神干什么?但这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没人想到的。为了生存,世代守护林子的林神最后反倒打起了这林子的主意。明目张胆地砍伐当然不可能,但背地里弄些什么倒是可以的,比如打猎。只是这代价,大概是老友的祖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他们直接从受到祝福的不为人知的小神,变成了受到诅咒的不为人知的猎人。

  诅咒便是诅咒,世代遗留了下来,到老友,再到老友之子。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这是一种禁忌,从老友祖先背叛林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的禁忌。曾经由他的祖先所背负、之前是老友所背负,现在变成了老友之子所背负的。

  我曾经问过老友,为什么不改变职业。记得老友很是沧桑地叹了一口气,面目苦涩地说:“这也是注定要背负的。”之后,老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林猎变职的故事——

  我们已经背叛了忠诚,怎能再背叛自己的信仰?这是每个人都自动背负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会耐不住性子。当他们选择再次背叛时,便注定了一切。

  如今也有些年头了,还是我小的时候,那时爷爷都还在,族里有个不听话的族叔。说是不听话,其实不过是人有些活头(注:活头,这里为方言,指人头脑灵活)罢了。那个年代,人有些活头还是有好处的,古灵精怪,多少会捞到些好处,但这族叔有活头,却是过分了。过分了,便不会安分。于是便想着离开这世代居住着的深林,到外面闯荡一番,若是闯荡好了,大概也就不用回来了。

  族叔是不是第一个违反这禁忌的我不知道,但却是我第一回见到的。当然,也是我见过的惟一一个。当年父亲和爷爷苦苦地挽劝,却是无用。族叔打定了主意,便离开了,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我记得当时我颇为意外地问了一句:“平安回来了?”现在想,这有些幼稚的话语却是让当时的老友情绪激动了起来。

  “平安回来了?呵,是回来了,活着命回来了,回来了不到七天,便死了去。这算是平安地回来吗?”

  当时老友的话让我有些沉默,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老友才啜泣着说了些话,那话所浮现的场景,至今还在脑海中有着深刻的印象。

  可能也算是平安地回来了吧。老天眷顾,族叔终还是回来了。只是那身上……回来的族叔,我甚至都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人了。进化论知道吧?但那时候在我们眼前上演的不是进化论,而是退化论!族叔身上长起了皮毛,一点点向着猴子变了回去。就……那样子……一点点地退化了。族叔身上痒啊,狠狠地抓着自己,身上都血肉淋漓了。那长出的毛都翻卷着,全身都是血,他还是不停地抓着,直到完全变成了猴子的样子。而这……还没有结束。知道吗?还没结束啊。退化成猴子了,身上都血肉淋漓了,还是要变化啊!叶子,对,叶子,还有树皮,就长了出来。族叔又开始疼,身上的表皮慢慢地固化,一点点固定了起来,变得和树皮一模一样,还长出了叶子。最后,族叔竟然……竟然就那么活活地疼死了。

  其实,老友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不过是第二次见到老友。我旅巡各地,专闻奇闻异事。那次也只是为了听老友讲述,却未想到后来竟然和老友成了莫逆之交。

  想着老友,眼角不由得又有些湿润。与老友也将近一年没见了,只是从未想过,一年之前的那次见面,竞成了永别。

  我还清楚地记得,一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茅屋,年轻人还未像如今这般成熟。老友与我席地而坐,讲着自己新知道的异事。

  嘿,你不知道,我最近又听说了一件异事,和我有关系的,也是林猎的那点儿事。其实我们还有着不死的禁忌,没错,就是禁忌。不敢相信,禁忌还能让人不死?我也不敢相信,可据说这是真的。在林猎的禁忌中,有这样一条——林猎者不得猎食走龙。走龙,也就是蛇了。缘由什么的我倒并不清楚,毕竟是禁忌,没人会轻易地去触犯。不过那些族人倒是告诉我,林猎若是吃了走龙,便会体布琼鳞,身上乱七八糟地长出些东西,丧失自己的体温和部分思维。龙是长生不死的,走龙倒不会。但若是林猎者吃了走龙,便会长生不死,受尽煎熬。是好是坏,谁知道呢?这个是禁忌,他们说的,我倒是不想尝试……唉……

  老友那长长的叹息和略显玩笑的话语仿若就在昨日,但人却是真的不见了。半个月前,突然收到老友的信,说要见我最后一面,原因却没有说明。我匆匆丢下异地的事务,但还是被耽搁了许久,交通又是不便,没想到竟连老友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看着年轻人那与老友相似的面庞,不想去想,但老友的面孔却不时浮现在脑海中,于是又和老友之子谈了起来:“他……是怎么去的?”

  年轻人只说了两个字:“禁忌。”

  我有些诧异,年轻人眼角却滑出了泪:“禁忌,该死的禁忌。父亲喝酒了,父亲竟然喝酒了……一个月之前,父亲收到了一封信,竟然发疯地喝起酒来。父亲他是知道的啊!这是禁忌,这是禁忌啊!”

  “禁忌……”

  年轻人的目光呆滞了起来:“禁忌啊……林猎是不能喝酒的。酒是粮之魂,粮是木之根。林猎怎么能喝酒呢?喝酒,这是大忌啊……父亲在床上,连血都吐出来了,最后活活吐血而死,就那么去了……父亲为什么要喝酒啊……”

  酒?老友为什么要喝酒呢?信?又是什么信呢?

  “那信……”

  “被父亲烧掉了。父亲不提,只说那是铭文,我看不懂……”

  门突然打开,刮进一阵冷风。到时还是黄昏,不觉中竟然已是夜晚,天完全地黑了下去。我和年轻人向¨外看了一眼,黑衣、黑袍、黑面具,一身的黑。

  那人声音有些沙哑:“那信是我写的。有什么不懂,来找我吧。”言罢,转身便走。

  年轻人猛地一颤,咆哮:“你是准?为什么要给父亲写信?”

  那人一顿,继而又向林深处走去,声音却悠悠传来:“我是他的族叔,或许你应该叫我爷爷……”

  我和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走吧……”他说。

  “去吧……”我说。

  至于前方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前面有的,只是黑夜中林的阴暗……

  最近我们学校掀起了一股魔方风潮,学校里随处可以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观看魔方比赛。

  “解开了!”哲男率先还原了他手中的魔方,全场爆出一阵欢呼。

  “哲男,这是你今天击败的第五十个对手,全校应该没人比你快了。”哲男的朋友开心地搂住哲男的肩膀。

  哲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自满的笑容,一边擦汗,一边说:“是的,肯定没人能比我快……”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解魔方都解得气喘吁吁的。

  哲男是这个学校的高材生,他带着一副细框眼镜,每次考试年级的第一名总是他,一看就是标准的好学生。但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他似乎是在父母与老师的骄纵中长大,对于我们这些成绩差的,经常不屑一顾。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欠揍模样。

  我记得有一次考试他只拿了第二名,他知道后就对第一名乱抓乱打。第一名不断躲避他的追打,可最后脸上还是挂着好几条抓痕,血流不止。后来老师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制止了哲男的疯狂行为。

  后来听说哲男是躁郁症患者,是个经不起一点儿挫折的人,随时都很有可能会崩溃。经过那次事件之后,这个年级再也没有人敢考得比他好,甚至有些老师都不敢批评他,于是他就更不可一世了。

  放学后的路上,我和死党聊到了刚刚那场魔方比赛。

  “看到他那副嘴脸,我就恶心到吃不下晚饭!如果我会玩魔方,我一定让他输得一败涂地。”峻彦气愤地说。

  “你赢了,就不怕他跑过来抓你的脸?”宇纬一说,全场一阵大笑。

  “好!有种就来,这样正合我意!”峻彦对着空气挥了好几拳。

  “不如交给我吧!我负责用魔方打败他,我打败他之后,如果他想怎样,就交给你们,如何?”我是三个人中的智囊人物,魔方这种事情还难不倒我,我绝对有自信可以把哲男打败。

  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由我负责用我平常不太表现出来的魔方解秘技术给哲男一点儿小小的教训,如果之后哲男想对我不利,峻彦他们就上。哲男的嚣张作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只是单纯给他一点儿警告,也没什么不可以。

  第二天放学之后,在一间空教室里,我和哲男的魔方比赛开始了。

  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和一个高材生玩魔方,在很多人眼里根本是自杀式的行为,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就这样,我在一片不被看好的评论声中和哲男展开了魔方比赛,只有峻彦和宇纬闷不吭声,等着看我怎么给哲男一记下马威。

  “开始!”裁判一声令下,我和哲男迅速拿起各自桌上那块已经被打乱的魔方开始转动。

  只见哲男慌慌张张地拨弄着魔方,汗珠不停地落下。

  我一边不慌不忙地转动着魔方一边用轻松的语调说:“高材生,你那种速度根本不配做第一名!”

  哲男更慌张了,我看得出他的步调已经开始乱了。在我已经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解到一半,我便从口袋里拿出一粒口香糖嚼了起来。大家吓了一跳——在魔方比赛过程中是分秒必争的,我却嚼起了口香糖。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地转动最后一圈,然后对着哲男大声说:“我完成了!”接着我高举魔方转向所有观众,现场鸦雀无声,连裁判都忘记了按表。

  突然,观众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掌声。在一阵欢呼声中我被大家抬起来在半空中抛着,而哲男此时正趴在桌上啜泣。他突然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椅子朝我砸了过来,而这张椅子正好被已经蓄势待发的峻彦接个正着,哲男难逃一顿“修理”。

  “你有没有看到哲男刚刚的表情?又害怕又难过,还哭着叫妈呢,哈哈……”回家的路上峻彦边说边模仿着哲男的表情。

  “总而言之,你还是替我们大家出了一口气,谢谢啦!”宇纬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对一个躁郁症患者来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如点燃炸药的引线一般。我不知道这颗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只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件事情之后,哲男就没有再来上课。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魔方比赛当天的所有观众也都很有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对老师的询问一概表示不知道、不清楚。

  几个礼拜后的某一天,我发高烧请假在家睡觉。凌晨时分我被一阵电话声吵醒。

  我撑起身体拿起手机,没有来电显示?或许是峻彦他们在外面玩游戏,现在想来看我。手机欠费的峻彦经常用公共电话打给我。

  我接起电话,以为会是峻彦关心的问候,但电话里却传来一阵阴沉的男声:“我是哲男,马上来我们上次比赛的那间空教室,我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然后电话就挂掉了。

  哲男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我究竟该不该去赴约?如果去赴约,我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后来又想到,就凭哲男一个人,也不能拿我怎样。于是我穿起外套,拖着还在发烧的身体走下楼,我要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来到学校,很勉强地翻过围墙后,便向旧校舍走去。白天热闹的学校在半夜显得死气沉沉,一阵阴风吹来,活像一座死城。更惨的是我现在身体这么虚弱,会不会遭遇不测?想着想着,我看到不远处一间教室有灯光,便朝那个方向走去。那里就是我当初和哲男进行魔方比赛的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看到有张桌子上放着一个魔方,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我走上前,那张字条是用红笔写的,字迹潦草凌乱,像是一个手用不了力的人写的字。那上面写着:抽出纸条,游戏开始;解开魔方后你才能离开这里,要是解不开……

  后面的字被红色的不明液体给弄花了。究竟解不开会怎么样?哲男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叫我解魔方?

  反正对我来说在短时间内解开魔方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我便抽出纸条。抽出的纸条带动魔方,让魔方在桌上转了半圈。就在魔方转了不到半圈的工夫,教室的门瞬间关上,头顶上的灯也开始闪烁。

  我有点儿慌:“是准?出来!”我对着四周一阵乱吼,但始终没有人出来。我又看了看手上的纸条,没错,现在的我只能尽快解开魔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于是我坐下来,拿起魔方开始转动。

  我按照公式飞快地旋转魔方,但不知为何,总会出现“鬼打墙”的情形,明明已经解过的地方又变成了没动过的样子,这次我真的慌了。

  汗珠不断落下,我已经没有办法像平常一样冷静了。早知道就该叫峻彦他们陪我一起来,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你那种速度根本不配击败我!哈哈……”教室的角落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最后那高八度非常不自然的笑声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颤抖着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但根本什么都没有。我的手越来越不听使唤,我放弃了用公式接魔方,我开始像小孩子玩魔方一样瞎猜,希望这样能蒙中一面。

  突然,从前方的黑板处传出一个恶心的声音:“你不是要打败我吗?”我看到一个男生正在用他锐利的指甲刮着黑板。他有一头凌乱的头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他戴着眼镜!灯持续闪烁着,我颤抖着的双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一样东西。

  就在我松开手中的魔方的那一瞬间,我的手硬生生地被魔方“钳”住了。没错,我的手指被吃进魔方的细缝里,我发出一阵撕裂的惨叫声。这种痛楚就像古时候的犯人被逼供时上夹棍一样。魔方不时传来咀嚼的声音。我痛得在地上打滚,已经叫到快没气时我惟一还能够思考的事情就是——在黑板前的那人真的是哲男吗?

  昏暗的灯光下,他像一只好动的猴子在帮同伴抓虱子一样,快速地把黑板从头到尾抓了一遍,然后又从尾抓到头,无视惨叫的我。我持续呻吟着,终于,他停下了他那毫无意义的动作,然后转过身来……

  这是我最后仅存的印象。在灯光闪烁、能见度非常低的教室中,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双跟插满了眼镜玻璃的碎片,还不停地流出血来;整张脸与其说是几乎全烂,倒不如说是全部爆开;鼻子到嘴巴中间裂了一个可以打开的缝。他朝我走了过来,然后张开那张已经和鼻子打通了的嘴说:

  “你不可能赢我,永远!”

  然后,哲男伸出他的脚,踩碎了钳住我的魔方,连我的手指头一起……

  “没人能比我快,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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