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化人
夜,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漆黑的夜空中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地。
因为下大雨的缘故,305寝室的三个人去逛夜市的计划临时取消,只好待在寝室里打魔兽。
咣当——
门突然被打开,而后又被用力地关上,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进来的是室友常天。此时此刻,常天正紧紧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似乎门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被雨浇傻了?”李间看着浑身被雨浇透的常天打趣道。
“它就在雨里!它就在雨里!”常天眼神呆滞地呢喃着,然后嚎叫一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李间纳闷地跟另外的两个室友对视了几秒,不知道常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吧,常天?”胖子走到常天的床前,伸出手想要抓住常天,但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常天的皮肤,便鬼叫一声退后了几步。
“你又怎么了,胖子?”李间无奈地摇摇头。
“手!他的手!”胖子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成一团。
“常天的手怎么了?”李间追问道。
“他的手软塌塌的,像一团面,不,像一个水袋,他的皮肤下全是水。”尽管胖子竭力保持着镇静,但他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李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常天的床边,向常天看去。从表面上看,常天的手并没有什么异样。李间伸出手碰了一下常天的手,常天的手上立刻泛起了一阵诡异的波浪。
李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胖子说得没错。
常天的骨头和肉都到哪里去了?
“到……到底怎么回事?”李间克制着内心早已沸腾起来的恐惧。
常天慢慢地坐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它是随着雨水出现的……刚开始它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直到它咬了我一口,我才知道它在我身上。”常天蜷缩在床角说着他的遭遇。
液化现象已经扩展到了他的手臂上,他的两条手臂软塌塌地垂在床上,让他很不适应。
“有很多那种东西吗?”李间问。
“是的,很多。”
“那它们到底是什么啊?”郭树桐把胖子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拿开。
“好像是一种蜘蛛,但我没见过那么奇怪的蜘蛛,它们的脚不是普通蜘蛛的脚,倒有些像人类的手指。”常天说。
“那肯定就是蜘蛛了,”胖子插嘴道,“蜘蛛在吃掉猎物之前会往猎物体内注射消化液,把猎物的内脏什么的都变成汁液,然后它再用口器吸干猎物。你就是被蜘蛛当成猎物了。”胖子说这些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郭树桐和李间在对他使眼色。
“别说了!”郭树桐在胖子的背后使劲捏了一把,胖子这才识趣地闭上了嘴。
蜘蛛来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常天看着自己那不断液化的身体,恐惧而无助地叫喊着。
“别害怕,常天,我们会尽量想办法的。”李间安慰道。
“可是常天已经快被消化液完全液化了。”胖子指着瘫在床上的常天说。此时此刻的常天,整个身子都软塌塌地瘫在床上。他想动,但他动不了,除了头部以外,身体的其余部位像是水袋,毫无生气。
“救救我,我不想死。”常天的眼泪流了出来。他试图抬起手,但他费了很大力气,只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引起了一阵水浪般的波动。
看着常天诡异的身体,胖子一阵恶心,他咽了口口水说:“你们想好了解决办法再叫我,这么晚了,我该睡了。”说完,他不等李间和郭树桐说话,便迅速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真没用!”李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尽管李间鄙视胖子的行为,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拯救常天,只能和郭树桐在常天的床边守着。
时间过去得很快。
李间和郭树桐都累得睡着了。常天想叫醒李间和郭树桐,跟他们说说话,但他的喉咙已经液化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簌簌簌——
一个诡异的声音从雨声的间隙中传进了常天的耳朵。
谁醒了?是胖子吗?
簌簌簌——
声音还在响着。
与此同时,常天听见了胖子的呼噜声。
胖子没醒,李间和郭树桐都在自己身边睡着了,那么是谁发出的声音?
簌簌簌——
这个声音好像就在……自己的头上。
头上有什么?恐惧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常天。
这时,一个黑色的口器透过无形的网伸到了常天的面前。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小……
无数个口器把常天包围了。
常天想喊叫,却忘了自己早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那些口器慢慢地探入了常天的身体。口器的另一端,一些长着奇怪的脚的蜘蛛正津津有味地吸着。
它们身上只有六只脚,还有两只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它们的身上长了出来。
哗啦啦——
雨还在下。
滋滋滋——
它们还在吸。
人皮常天
李间和郭树桐是被胖子的尖叫声吵醒的,两个人清醒过来就看见胖子捂着脸指着常天的床鬼叫着。
李间和郭树桐向常天的床看去,骇人的场景落进了两个人的眼里,他们立刻加入了跟胖子一起尖叫的行列。
常天不在床上,不,更准确地说,常天在床上——他的人皮在床上。
他变成了一张人皮。
“常天果然被蜘蛛吃了!”胖子恐惧地后退了一步,本来想起夜小便的他此时已经不需要去卫生间了。一股尿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不可能!我和李间明明在守着他啊!怎么可能?”郭树桐一边摇着头一边害怕地后退着,他难以相信一群诡异的蜘蛛在自己的面前吃掉了一个人。
“你们睡着了!那些蜘蛛一定是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来了!也许它们还没走,还在寝室里潜伏着。”胖子的语气怪怪的。他疑神疑鬼地来回转身,似乎正在寻找那些未曾谋面的蜘蛛。
“对不起,对不起。”李间看着常天的人皮,不断拍着脑袋自责着。
“李间,胖子说得对。我们不知道那些蜘蛛到底有没有离开,我们必须防止惨剧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能被那种蜘蛛咬到。”郭树桐抓着李问的胳膊分析着。
李间点了点头,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确定那些蜘蛛是否离开了这里。如果它们没有离开305寝室,自己该怎么办?
“你们还记得常天说的话吗?他说它们是随着雨水一起出现的,它们就在雨水里。我们保护好自己,把窗户关上,不要让雨水进屋。”郭树桐说。
胖子忙不迭地点着头,赶紧跑过去关上了窗户。
寝室里变得异常闷热。
“现在几点了?”李间沉声问。
“凌晨三点半,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我们不能睡觉了,该做点儿什么?”
这时,胖子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被烫到脚了?”李间和郭树桐都被胖子吓了一跳。刚才胖子尖叫的时候正好扔掉了手里的暖壶,开水四溅。
“蜘蛛!开水里居然有蜘蛛!”胖子顾不得被烫伤的右脚,指着碎裂的暖壶胆和袅袅上升的白气说。
李间和郭树桐向胖子指的地方看去,果然,一只蜘蛛正抱着腿待在一片碎裂的暖壶胆上。郭树桐拿起暖壶盖子把蜘蛛抓住了。
“你抓那玩意儿干什么?”胖子看见蜘蛛便想起了惨死的常天,他的身体不由得感到一阵凉意。
“研究啊,没准我们能找到对付它们的方法呢。”郭树桐说着,将那只蜘蛛装进了一个塑料水杯里,“我们得去别的宿舍,我们的宿舍不能待了。说不定它们还潜伏在什么地方等着给我们注射消化液呢。”说完,郭树桐就走出了寝室,李间紧随其后。只剩下胖子的时候,胖子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一边大叫着一边追赶着两个人。
手指蛛
三个人到其他的寝室一直待到了天亮。
天亮之前,三个人一直都在观察塑料水杯里的蜘蛛。
那的确是一种奇怪的蜘蛛,它有八条类似人类手指的腿,每条腿的顶部还有一块类似指甲的东西:它的绒毛是肉色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肉一样;最奇怪的是它的走路姿势,它并不像普通蜘蛛那样走路,大多数时间,它只用两只脚走路。
天亮之后,三个人立刻开始在网上查找这种蜘蛛的资料。
三个人用三台电脑查找了两个多小时,依然毫无收获。李间甚至把“蜘蛛大百科”里面的蜘蛛图片都翻阅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那种蜘蛛的介绍。
就在李间和郭树桐有些灰心的时候,胖子突然大叫起来。他指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激动地喊着,好像看到了希望。
“找到了!手指蛛!那东西是手指蛛!”
李间和郭树桐凑过去看。果然,照片上的蜘蛛跟他们在暖壶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胖子搜到的网站叫“不正常蜘蛛研究中心”,里面有各种各样“蜘蛛大百科”里都没有的蜘蛛介绍。
一张图片下面是对手指蛛的介绍——
手指蛛:多由冤死者的怨念聚集而成;体长3至5厘米;身体分头胸部和腹部两部分;步足3对,皆呈人手指状,顶部有指甲,每吃掉一个人长1对;步足上覆刚毛,呈肉色;单眼8个或8个以下;进食时先吐出消化液,进行体外消化,再吸入液化的食物。
手指蛛的介绍下面还有发帖者做的注释——
这种蜘蛛在“蜘蛛大百科”上根本查不到,因为它们根本不属于阳间。对,它们是从阴间来的,它们是小林的怨念凝聚而成的!我知道它们带着小林的怨气回来了,这次它们是要替小林报仇的。
事情是这样的:小林是个六指儿,因此平日里经常受到我们的欺负,后来小林实在受不了便自杀了。我现在才知道小林有多么狠,他故意选择了一个有冥土的地方自杀,所以他的怨念才会化成手指蛛回来报仇。
我的室友们都被蜘蛛吃掉了,我知道我也逃不掉了,因为有土的地方就会有蜘蛛,它们无处不在。如果有谁能有幸看到我的这些话,那么你真的走运了,对付那些手指蛛的办法就是找出散发怨气的尸体。然后用跟他选择的死法相克的东西毁了尸体。
不!那“簌簌簌”的声音响起来了,它们在墙壁里骚动呢。我不能再说了,我要留一点儿力气把我打的这些字发送出去,我的手马上就液化了
冥水
看完了帖子,李间和郭树桐都愣住了,冷汗像小溪一样在他们的脸上流淌着。
“六指儿……难道是他?”李间努力回忆着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除了他还有谁?他不是休学回家了吗?难道他没有回家而是自杀了?”郭树桐说着,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你们在说谁啊?”胖子见两个人表现不正常,插嘴道。
“王麟。”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王麟是谁?”胖子并不认识他们两个说的那个王麟,因为王麟在上学期就休学回家了,而胖子是补王麟的空缺才被安排进305寝室的。
李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出了有关王麟的真相:“本来我们都不想再提他了,但现在事关我们的性命,我不得不说了。”他焦虑地握握拳,“王麟是我们以前的室友,他是个六指儿。本来这并不会遭到我们的歧视,但每当他用多出来的那根形状怪异的手指抠鼻子时,我们都会觉得恶心,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有一次我买了盒饭回寝室吃,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正在用他多出来的第六根手指在我的饭上插来插去,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那么做很多次了。我们把他暴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们就开始欺负他了。上学期我们甚至用开水烫伤了他。我们本来以为他是回家养伤的,可是现在看来……”李间不再说了,他愧疚地低下头去。
“现在看来王麟并没有回家,而是自杀了。”郭树桐沉声接着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胖子有些激动。
“我们担心你把我们想得太坏。”李间的声音低了几分。
“可你们也总欺负我啊,呵呵。”胖子轻蔑地摇摇头笑了起来,“他是你们害死的,跟我无关。我不会死的。”
“胖子,你这是什么话7我们可是好哥们儿啊!”郭树桐表情诧异地看着胖子。其实他在心里早就把胖子千刀万剐了。
“好吧,我毕竟心软。但你们要记住,以后要是再欺负我,我要你们好看。”胖子双手抱胸说。
“哼!你还能死在冥土里,制造出手指蛛报仇吗?”李间在心里深深地鄙视道。
“我们需要知道王麟到底死没死。如果他死了,他死在了什么地方?”李间无视胖子。
郭树桐接过李间的话:“帖子里说,小林死在了土里,那些手指蛛就是从土里钻出来的。那么我们面对的这些蜘蛛是怎么回事呢?你们还记不记得常天曾说过它们是随着雨水来的?你们再想想,我们抓住的那只手指蛛是在暖壶里发现的。暖壶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它是怎么进去的?”郭树桐分析问题的样子像侦探一样睿智。
“它是怎么进去的?”胖子不假思索地问道。
“你笨啊!我的意思是它本来就在暖壶里,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这些手指蛛。”郭树桐提醒道。
“那按照你的说法,王麟确实是死了,而且应该死在了水里,是吗?”李间问。
“对?王麟一定是死了!”郭树桐很肯定地说,“你们看,我们抓到的蜘蛛有八条腿。”
“蜘蛛都是八条腿呀,太正常了。”胖子打断郭树桐说。
“你这个蠢货,看看这里,”郭树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电脑屏幕上关于手指蛛的注解,“上面写着‘步足3对,皆呈人手指状,顶部有指甲,每吃掉一个人长1对’。”郭树桐无奈地又念了一遍给胖子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胖子又问。
郭树桐无奈地又指了指电脑说:“找到王麟的尸体,用跟冥水相克的东西毁掉啊。”
钻入取火
哪里有冥水?
三个人讨论了半天,最后经胖子提醒,大家才想起了学校排污水的地方。那个地方之所以被人遗忘,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去过那里。那里方圆几百米都飘着一股臭味,那股臭味像是有实体一般在附近飘荡,经久不散。最重要的是,那附近有一些坟墓,因此那些污水应该就是冥水了。
三个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到了那里。尽管都戴着口罩,但三个人还是被浓郁的恶臭熏吐了。
“看来这里需要治理一下了。话说回来,王麟真的会跑到这种地方自杀吗?”李间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干呕。他拿着手里的大木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只要他为了用他的怨气制造出手指蛛,他就可能来这里自杀。”郭树桐刚刚吐完,觉得自己的胃里空空的,“这里本来就是郊区,加上空气这么差,平时没有人来这里。如果他死了,他的尸体这么久都没被发现也很正常,咳咳……”
“别说了,我们还是赶紧找找看吧。”胖子说。
三个人找了很久,终于在一片芦苇里找到了王麟腐烂的尸体。他的尸臭味跟污水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飘荡着。
“果然是他!没想到他这么恶毒,死了也不让我们知道,还要暗中诅咒我们!”李间恶狠狠地说。
“尸体找到了,可是我们用什么毁掉他啊?”胖子疑惑道。
“水火相生相克,我们要让手指蛛消失,就要用冥火。”郭树桐说。
“哪里去找冥火啊?”胖子说。
“回帖里说了,钻入取火。”郭树桐一边说着,一边阴险地朝胖子笑着。
郭树桐身后,李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朝着胖子走了过来。他用尽全力把项部被削尖的木棍插进了胖子的肚子。胖子吃痛倒在地上,而后李间双手夹住木棍,红着眼睛疯狂地转着手里的木棍,似乎真的能得到冥火一般。
“为……为什么是我?”胖子一边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边问。
“因为我们只能欺负你呀,还有……因为你是王麟的表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你干的!那些蜘蛛根本就不存在!当初常天只是被你注射了药物,肌肉松弛过度罢了。后来出现的蜘蛛也是你人为制造的,帖子也是你发的。都是你干的!”李间笑得很疯狂。
“呵呵,被你发现了,不过……咳咳……”胖子的话还没说完,就死了。
胖子的身上并没有燃出冥火,李间和郭树桐也不需要冥火,因为这一切都是胖子搞的鬼。
别忌了它就在水里
李间扔掉了手里的木棍,把胖子的尸体推进了污水里。
“真是蠢货!还以为能骗过我们啊?”
“我说李间,你还真聪明,胖子隐藏得这么深都被你发现了。”郭树桐赞道。
“很简单嘛!常天液化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暖壶里的蜘蛛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那个有手指蛛记录的网站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就连这个可能有冥水的地方也是他发现的。他在一步步引导我们走进他设好的陷阱,但他万万没想到,我发现了他藏在床下。的针头,也万万没想到我的八卦之心泛滥,调查了他的交际网,他更不会想到我会杀了他。呵呵,本来他今天把我们两个带到这里来是要杀死我们两个的。”李间得意地说着。
“常天的液化并不像是药物注射导致的肌肉软化。”一个声音突然说。
两个人都一愣,因为那个声音既不属于李间也不属于郭树桐。
两个人硬着头皮回过头去。
乌黑发臭的污水里,一个全身溃烂的人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两个人。
“王……王麟!不可能!”李间痛苦地嚎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世界上没有鬼!都是胖子搞的鬼!你也是他搞的鬼!不!你不是鬼!”李间语无伦次地大叫着。他一边大叫一边后退,眼泪流了出来。
“我很感谢表哥帮我报仇,但没有他我也一样可以杀死你们。”王麟怪笑着,像是在宣读着李间和郭树桐的死刑。
“我不会死的!我以后不会碰水的!”李间一边大哭一边失控地喊叫着。
王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突然,李间捂住了眼睛,他感觉从自己的眼睛里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像针扎,更像是被人扯断了视神经。他紧紧地捂着眼睛,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眼睛里钻出来、从他的指缝间挤出来,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郭树桐看着不断从李间眼睛里钻出的蜘蛛,一阵恶寒。那些长得像人类手指的蜘蛛脚扒开李间的眼皮,继而将肉色的身体强横地从李间的眼睛里钻出来。李间的眼窝早就血淋淋地模糊一片了,他的眼珠甚至被挤了出来。郭树桐的腿忍不住打颤,但他还是卯足了力气,嚎叫一声跑了。
李间大声呼救着“救我”,但郭树桐没有回一下头。他只知道他要离开那里、离开王麟;他不能接近水、不能哭泣。
郭树桐已经跑出去很远了。李间疼得晕了过去。那些从他眼睛里爬出来的手指蛛将口器探入他的体内。用不了多久,它们又可以吃一顿丰盛的大餐了,然后还会长出另外两只新脚。
“你就那么放他跑了?”王麟的身旁,肚子上被插出一个洞的胖子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冷。
王麟咧开腐烂的嘴唇笑了,他看着疯狂奔跑的郭树桐,对胖子说:“他这么跑下去一定会出汗的。”王麟抚摸着那些肉色的蜘蛛,“别忘了它就在水里。”
乞丐
赵丹在北京漂了这些年,租过的房子不下五套,就数这次的最便宜。二室一厅,厨房卫浴、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租其中一个单间,才五百一个月,简直是便宜得奇怪。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惟一的不好就是电器太过老旧,电视还是过时的大彩电;洗衣机运作起来的动静能赶上拖拉机;最要命的是冰箱,虽然是难得的超大型号,但拉开门后那铺天盖地的臭味儿,能把死人熏活。
赵丹从小就对冰箱这玩意儿犯怵,原因是她奶奶说过的一句话:“鸡鸭鱼,猪牛羊,剁成一块块放在里面,冰箱呀,其实就是它们的棺材……”这是病入膏肓的奶奶在昏迷时说的,奶奶当天就去世了。小赵丹亲眼看见爸爸和叔叔们将硬邦邦的奶奶放进长方形的水晶棺材里。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而产生了幻觉,在奶奶被放进棺材的一瞬间,小赵丹看见奶奶扯动她那泛着油光的蜡黄的脸说起话来:“为什么把我放冰箱里?我又不是鸡鸭鱼……”后来,小赵丹病了整整一个月。
“这冰箱赶上茅坑了!臭翻天啦!”帮着搬家的好友琪琪捏着鼻子凑过来,“是不是装过死人呀?”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赵丹骂道,“怪吓人的,我晚上可是一个人睡!”
连琪琪自己也想不到,一句玩笑竟成了谶语。
第二天,赵丹回家经过公寓楼拐角的时候,被一个翻着白眼的乞丐拉住了裤管。
“姑娘,你要当心它啊!”乞丐张开黑洞洞的嘴巴,露出三颗残缺的牙齿。
“当心什么?”赵丹以为这乞丐是在变着法儿地要钱,于是掏出十块钱扔进乞丐的破碗里。
乞丐的白眼眨了眨:“你知不知道你住的那套屋子里出过命案?警察在冰箱里搜出了那东西……这屋子多便宜也没人敢租啊!”
“什么命案?你不是瞎子吗?怎么知道我住在那儿?”赵丹问。
“我的肉眼坏了,心眼却开了。在这条街混了这么多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乞丐说,“你要小心它!”
“它是谁?你说清楚点儿。”赵丹道。
乞丐浑浊的目光越过赵丹的肩膀向她身后看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乞丐触电般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没了影儿,连装钱的破碗都没拿。
赵丹纳闷地回头看了看,阳光白得耀眼,却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街道上人来人往,那些陌生的目光向她看来,时间似乎停了那么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回到公寓,赵丹在冰箱前犹豫了一会儿将门打开。冰箱里塞满了橘子皮,是琪琪在网上查到的去臭除味的方法。那层层叠叠的橘子皮在冰箱灯的照耀下泛出诡异的黄光,似乎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赵丹将冰箱门甩上,心没来由地乱跳。她左思右想,从抽屉里翻出前年在泰国旅游时求来的灵符,贴在冰箱门缝上。
如果冰箱里真有什么鬼怪,就让这灵符把它们封住!这样想着,赵丹感觉踏实了不少。
说是这么说,但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还是越想越害怕。正躺着,窗玻璃上忽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
赵丹小心翼翼地拉起窗帘一角,窗外竟贴着一只溃烂的眼睛!
赵丹吓得大叫,窗户外面传来一片杂音。一阵风将窗帘吹开,赵丹看见黑夜中一个佝偻的人影从窗外的灌木丛中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轰——
冰箱的压缩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警察
这时,叩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赵丹浑身哆嗦,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次的声音是从大门处传来的。
赵丹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男人的脸被猫眼的透镜扭曲,看起来很怪异。
“是谁?这么晚来干什么?小心我叫警察!”赵丹隔着门喊着,手里紧攥着拖把。
“我就是警察,有重要的事来告诉您。”瘦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猫眼前晃了晃。
赵丹狐疑地将门打开。
“这么晚打搅您很抱歉,但情况实在很紧急!”瘦高个说,“今天监狱有个犯人逃跑了。这犯人原本是这房子的屋主,而且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我特地来这儿看看,怕出什么事。”
“原本的屋主是犯人?他犯了什么罪?”
“还能有什么罪?家庭矛盾,他的老婆出轨了,于是他把老婆杀了,把自己也整进了牢里。那家伙其实很爱他老婆……在监狱里他一直精神恍惚的。这一不小心让他逃了出来,就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那人有什么特征?”赵丹问。
“那人是个大高个,在牢里天天哭,眼睛是烂掉的。”警察说着递了张照片给赵丹。
“是他!”赵丹惊呼。这人不就是刚才在外面敲窗的那位吗?
警察听赵丹讲了情况,说:“估计他还会回来。你能不能到别的地方暂住几日?最好别住这儿了。”
送走警察,赵丹马上给琪琪打了电话。她在这个城市只有这一个朋友,在她那儿挤一挤应该没问题的。
是琪琪男友大高接的电话。一听大高的语气,赵丹就知道他们又闹矛盾了。
“琪琪好几天没回家了,就为了点儿小事生气。”大高说,“我一直以为她在你那儿呢。”
“没有啊。”赵丹说,“去公司找找吧,她们公司有供加班员工休息的房间,她会不会在那儿?”
琪琪家是去不成了。
警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地方,应该没事吧。赵丹安慰自己。
赵丹整夜都在做噩梦。恍惚中,她看见那只溃烂的眼睛一直贴在床头的玻璃窗上,盯着她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赵丹三下五除二梳洗打扮,逃也似地赶去上班——自打工作以来,还是头一回这么积极。
刚走出大门,她便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是昨晚的警察。
“警察先生早啊!”赵丹喊道。
“嘘!”警察小声说,“所长派我巡视呢,叫我小郑就好,别暴露了我的便衣身份。”
赵丹笑得直不起腰。
下了班,小郑还在。赵丹拉他到家里吃个晚饭,他死活不同意。
夜里,难得睡得这么香甜,但一通电话把赵丹惊醒了。是谁半夜1点打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哭泣声。
“是琪琪吗?怎么了?别哭,慢慢说。”赵丹心急如焚。
电话戛然而止。厨房里传来“嗡嗡”的响声。是冰箱?不是早就把电源插头拔掉了吗?
赵丹走进厨房。果然是冰箱的压缩机在响,而冰箱上封着的泰国神符早已被人揭去。
啪啪——
冰箱里竟然传出诡异的敲打声。难道冰箱里有人?什么人会在冰箱里?
卫纬
赵丹猛地将冰箱门拉开,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里面蹦哒出来——竟然是一尾大鲤鱼。
冰箱里的橘子皮不翼而飞,里面放了些蔬菜水果。
“是我买的菜,里面的橘子皮被我装进塑料袋了,不知道你还要不要。”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赵丹回头看见一个披着长发、穿着白睡衣的女孩。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赵丹退后了两步。
“房东给我的钥匙啊。我住你隔壁,今天刚搬进来。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卫纬。”女孩伸出手。
“我叫赵丹。”赵丹握住卫纬的手,“看来你也被房东坑了。”
话音未落,大厅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别跑!”窗外的小郑追赶着一个高高的人影奔进了黑暗中。
赵丹把这出租房的事从头到尾给卫纬讲了一遍,越讲越觉得害怕。两个人好像冬天里相互取暖的动物,瑟瑟地挤在一起。
第二天见到小郑一问,还是没能追上那个犯人。赵丹心里特别不踏实。这事好像是断在肉里的刺,一天不解决,一天没法痛快。尤其是怎么也联系不上琪琪,更是让赵丹心浮气躁。
加班到深夜,赵丹回到住处,刚打开门,便看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底还是有人闯进了房间!是那个犯人吗?
赵丹关上屋门,走进大厅,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开门的时候,她转了好几圈钥匙才把门拧开,也就是说屋门是反锁的。如果没有钥匙,只有从屋里才能将门反锁上,也就是说,那个犯人还在这里!
这时,隔壁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和一声咳嗽——是男人的声音。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赵丹急忙闪进旁边的厨房。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走进了大厅,并且正向厨房走来。
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慌乱之中,赵丹看见了冰箱。拉开门,看到里面的景象,赵丹吓了一跳。
这一次,冰箱里真的有人,是卫纬。
卫纬摆着手让赵丹别出声,又示意她也躲进冰箱。
赵丹钻进冰箱。这冰箱果然大,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听声音,那人已经进了厨房。
“你在哪里?我的宝贝?”厨房里传来男人悲伤的声音,“为什么要躲着我?”
男人走到冰箱前,停下了脚步。
“卫纬,你在冰箱里吗?啊!是的,你在冰箱里,是我把你杀死然后放进去的!我杀了你!是我!”男人抱着脑袋在冰箱前蜷缩成一团,大声哭喊,“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那个男人说到了卫纬。卫纬就是那个男人出轨的妻子!10年前,卫纬就被杀掉了!
赵丹感到呼吸困难,无法形容的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与她紧挨着的那个卫纬的身体变得那么凉那么硬,好像北极的坚冰。
赵丹哆嗦着按下冰箱的内灯。灯亮起,赵丹惊恐地发现与她挤在一起的分明是一具尸体,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赵丹向尸体的脸看去。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时的好友琪琪。
“琪琪!”赵丹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儿晕死过去。
凝结多时的泪珠从琪琪蒙了雾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缓缓滑向她紫黑色的嘴唇。
恐惧悲伤到极点,赵丹竟来了勇气。她颤抖着伸出手将琪琪的眼睛合上:“琪琪,等我给你报仇!”
赵丹在冰箱里搜了搜,从琪琪的口袋里找到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天意!琪琪,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吧!”
“TMD!老娘跟你拼了!”赵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冰箱门。
小郑
冰箱外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离开了厨房。
赵丹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厅,呵,那人竟然躺在客厅里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半瓶啤酒。啤酒汩汩地从瓶子里流出来。
赵丹高高地举起刀要刺下去,男人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卫纬,我的钱都给你……你不要跟他走。我有一大笔钱,都给你,密码是……你不要跟他走。”男人喃喃地说。
赵丹甩开他的手,再次举起刀。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阴森的笑声,同时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里的刀也被远远地甩了出去。
赵丹回过头,发现推倒她的竟然是街角的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这时候一点儿也不老,他摘去假眼珠,伸直胳膊腿,竟是个粗壮的大汉。
“当初吓唬你,你不走,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乞丐掏出大麻绳,三下五除二将赵丹和男人都绑了起来。
“刚刚他告诉你的密码是多少?”乞丐用刀在赵丹身上划来划去,“你们俩都知道密码,我只能留一个活口!”
“你到底是谁?”赵丹问。
“我?我是10年前无恶不作的恶棍,扮乞丐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我过腻了!只要拿到他的钱,我就能远走高飞去国外安度晚年!”大汉用尖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杀琪琪?她和你无冤无仇!”赵丹说。
“什么琪琪?不是被鬼给勾了命吧?”大汉笑了起来,“我好多年没杀人了,今天倒想开开荤!”
“卫……纬。”这时,躺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向屋子暗处指去。
大汉轻蔑地笑了:“别跟我玩这一套,玩烂了的把戏!”
但他还是回过头朝男人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影。
“是谁?”大汉警觉地问。
就在他打算有所行动的刹那,暗处发出一声枪响,他张大嘴巴仰面倒在了地上。
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是警察小郑。
“一箭双雕,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小郑解开赵丹身上的绳索,“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了?”
赵丹点了点头。
“你记下来了吗?”小郑问。
“记下来了。我平常的工作常需要记别人手机号,记个银行密码不算什么。”赵丹说。
“你……是你……”地上的男人似乎醒了酒,看到小郑,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头向他撞去。
小郑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头发,借势往前一送,他一头撞上了冰箱的棱角。冰箱“哐”地震了一下。巨响之中,赵丹隐约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尖叫。
男人贴着冰箱门滑倒在地,在门上画出长长的血道道。
“钱,我拼命赚钱都是为了你,可到头来你还是要跟别人走!”男人瞪着眼,对着面前的一片空气说着,说完便咽了气。
“就这么死了。”小郑不屑地说着,拉了拉赵丹的手,“跟我去局里录口供吧。”
坐上小郑的车,赵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虽说小郑是警察,那个男人和大汉都是潜逃的罪犯,可小郑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呢?
尾声
汽车在陌生的公路上行驶,两边是荒山和悬崖。
“警察局不是这个方向啊!”赵丹说。
“这案子是特大案,要到专门的地方录口供。”小郑打开车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最重要的是那个银行密码,你先写下来,别忘了。”
路灯的影子在汽车的后视镜上划过,赵丹隐约看见后视镜上浮现出一张人脸,五官像卫纬,又像琪琪。那张人脸扭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赵丹学着她的口型,发现她在机械地重复两个字。
凶……手……凶……手……
赵丹瞥见车抽屉里有一叠东西。
“笔没油了,我找支笔。”赵丹借故在抽屉里翻了起来。那叠东西是各种各样的证件,记者证、军官证、警察证等等,证件上无一例外都贴着小郑的照片。
“工作需要,我做便衣嘛,常常需要各种身份掩护。”小郑说。
“我要回家!”赵丹说,“送我回家,我把密码写给你。”
“回去干什么?家里有三具尸体,你不害怕呀?”小郑说道。
赵丹的心彻底凉了——小郑怎么知道冰箱里还有一具尸体?只有一种可能:是小郑杀了琪琪,并把她塞进了冰箱!
小郑察觉到了端倪,他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要不是那个姑娘撞见我在你家找存折和钥匙,我也不会要她的命。杀个把人对我不算什么,你最好乖乖地把密码告诉我,我给你一笔钱,保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要不然……”
小郑从车座下抽出一把尖刀,架在赵丹的脖子上。
在尖刀逼近赵丹的时候,她听见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把你的身体借给我好吗?”
赵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一阵难以名状的寒气袭来,小郑觉得不对劲儿。他扭过头,发现旁边的赵丹早已不是赵丹,而是一具僵硬发紫的冻尸。尸体的脸在变化,一会儿是琪琪,一会儿是卫纬,一会儿又变回赵丹。
车厢里变得极度寒冷,车窗结了霜花,并发出嘎吱嘎吱玻璃碎裂的声音……
大家都有手机,不过,手机有时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有天我与朋友去学校附近的网吧联手玩游戏。我们过了一关又一关,过了几关后,已经是深夜了。我们还准备过下一关。大约是在凌晨1点时,我跟他说:“我累了,先回去躺一下。”他头也没回,就说:“好,我过了关打电话叫你。”
大约凌晨2点半,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朋友打来了电话,没有平常的拖泥带水,只是简洁有力地说:“喂,快过来,我过关了,下面该你了……”
我回到网吧,他仍在与电脑奋战。问他怎么回事,朋友却说:“我没打给你,你看我现在手有空吗?”
我笑着以为他开玩笑,检查了他的手机,还真的没有通话记录。我又看了看我的手机,咦?居然也没有通话记录!
我只好坐在朋友旁边的位子上,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大约5分钟后,朋友果然顺利过关。
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