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角的小巷弄边,嬷嬷门前的火炉灶上已停了水汽烟,蒸笼里还剩着淡淡的清甜;嬷嬷的小白猫在火炉底下来来回回蹭着余暖,而嬷嬷在火炉灶旁晾晒着陈积箱底已久的零钱。
“奶奶~给我两张小小的好不好……”小女孩怜祈地扯着嬷嬷的衣角,撒娇的语气软甜甜。嬷嬷含嗔叨念了她一句,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挑出最新的,给了她两张五毛。她喜喜欢欢地接过,嘴里边说着“我和千千又可以吃好几天的棒棒粉了”边跑着去他家。嬷嬷唤了她一下:“小勺,把馒头带了,一个给千千,解饿。“
“知道啦!“
千千,粉粉地戴着黑色眼镜,背着小水瓶憨憨等在他家槐树下,见了小勺,也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小勺子,我等你等好久啦……走吧~“
离上学时间还早着,他们走走停停地穿过大街小巷——墙头的狗尾巴,路上的小石子,树下的枯叶儿,被碾进土里的玻璃球……等等,都是值得驻足细细把玩的。路过小摊儿就停在木棒撑着的橱窗下,望着琳琅满目的零嘴和小玩具问价钱:“阿姨,那个多少~“
“五毛……“
“哇……好贵哦。”千千盯着竹蜻蜓目不转睛。
小勺看了看他,问道:“千千你喜欢它吗?”他点了点头。她反复看了几眼那个色彩斑斓的大罐子,把够魔鬼糖的手缩了回来:“阿姨……我要买竹蜻蜓~“
他羡慕地说:“小勺子可以借我玩吗……?“
“不借!“她很干脆地甩头,正在他难堪时,又神秘地补上一句,”我送给你~“
俩人再次欢欢喜喜玩着竹蜻蜓走走停停上学去。
路上三三两两的男孩子手拿各种塑胶玩具人儿在斗,看到他们一前一后紧挨着走,又起哄了:“哦……~~~小勺爱千千~~!千千喜欢小勺~~!“千千急忙解释:”你们胡说!我没有,我……“
小勺撅起嘴儿作势地瞪了他们一眼,抓起他的手:“千千我们别理他们,我们走~“后面扬起一片呼声:”哇塞……~他们牵手了!“千千涨红了脸,直着手臂跟她走:”小勺子,我们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了,不要再拉着我走了啦……“
“我不要,”她倔着嘴,“不然我不跟你好了。“千千一副着急的样子,轻轻抽了一下手,她回过头,气道:”郭千千,我再也不跟你好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走前面去了。他急忙追上去:”小勺子别生气了嘛,我们下午放学去看水蛇好不好?……好不好嘛!我们看了以后晚上一起出来大院跳房子,去巨石那边滑滑梯,捉大黑蚁怎么样?……小勺子不要哭了啦,理我下……好不好好不好?“
小勺破涕为笑,拿出馒头:“给你!”千千憨憨地笑了,接过馒头,勾住她嫩嫩的小拇指,哼着不成调的歌跳着脚走。
到了班上,坐到桌子前,小勺就一手刀劈在男同桌肘上:“你越线了!”男同桌吃痛地缩起手,瞪她:“不就超了一厘米!”
“一厘米你就碰到我了,”她扬起下巴挑衅地拿出尺子量,叫着,“吼!哪里是一厘米!你超了三厘米了!”
“我就没见你跟千千这样计较过……”他嘟哝着不爽地挪开一大步。
“他是他,你是你,你管我哦?“小勺拿出铅笔开始在桌角边上削,把黑色粉末吹走,刚好有人走过,直接扑那人衣服上。把桌角乌黑的木头刮掉一层皮后,她站起来拿着竹鞭和其他的值日班长一起巡逻,监督谁没有趴下来睡觉。路过千千毛茸茸的脑袋时,她动了动他,他迷糊糊地抬头,小勺从口袋里掏出刚削好的笔塞给他,随后敲了敲他的同桌轻声道:“**,我看到你睁开眼睛了哦,赶紧睡觉!”
下午大扫除,他们班分配到学校废弃的老厨房去。老式的大屋子里阴暗无光,囤积着好大一堆柴火,还放着一樽大棺材架,屋顶挂着好多老旧飘带,好像召唤亡灵的符文条。他们很早就听说过这里很恐怖,像是村里有死人了就会把棺材抬到这间来停放。同学们炸开了锅,在远远门口处叽叽喳喳说着关于这间屋子的传说。小勺紧紧抓住千千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的东西,不敢进去。千千安慰着她:“别怕,我在你身边,等下要逃跑我带你跑~”。
由于大扫除的阴影,放学后小勺都不敢去上厕所了。他们说学校的老厕所晚上会有女鬼在跳舞,有女人有小女孩,都穿着白裙子。她尖叫着进去,又尖叫着出来,倒把千千给吓黑了脸。
夏日的晚霞褪成一片昏黄,他们走啊走,蜿蜒曲折着回家的路线好去看水蛇。那是个以前部队用的露天游泳池子,不是很大,但很深;积水都是黑浊的,但可以看到水面波光粼粼的一条条,偶尔可以看到水蛇尖尖小小的头冒了出来。他们看上好一会儿,暂时突然不想回家了,就趴野草地上捉蛐蛐。它们蹦啊蹦,他们扑啊扑。扑了一只,便捉手上把玩着回家。回去的路线要经过旧粮食局,那边也有好多废弃的房间,期间放着一堆石条,朋友说用大骨头敲它们的话就会现出死人的骸骨,所以经过时他们加紧了脚步。
回到家,看到嬷嬷在昏黄的灯泡下滋滋炒着饭,香味里的囱烟把老墙上的黑油层扑得亮亮的。突然“啪”的一声,灯泡熄了,小勺惊叫了声“奶奶!”便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慌忙摸索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腿,嬷嬷拖着腿上扒不下来的孙女,去里屋摸了蜡烛点亮,小勺才松了手。祖孙俩端着饭碗出来乘凉,大院里早沸沸扬扬的,大伙儿聊着没电的话题和扯着家常——没电一直给大家充当着闲聊的介质。小孩子们在大人们间穿梭,追着跑着叫着玩捉迷藏,一二三木头人,三个字等等。小勺赶紧扒了几口饭,跑去找千千玩儿了。一直到嬷嬷叫着小勺回家睡觉了,他们才各自回了家。
小巷弄的日子就是这样,在他们蜿蜒曲折着回家的脚步下慢慢地流走。嬷嬷还是会在小勺的小书包里放着温热的俩馒头,蒸笼里还是淡淡的清甜。直到有一天,千千忽然问小勺:“小勺子……问你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小勺惊愕地抬起水灵灵的大眼:“耶?”
千千开始阳刚起来的脸竟有些红:“嗯……我好像喜欢上了梦静……”
小勺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啊?”
“哎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写作业吧!”千千埋下头,修长的手指顶了顶眼镜。
“喂!”她忽然叫了声。千千抬头:“嗯?”
“你说你喜欢……梦静?”她眯起眼神秘问道。
“啊……没有没有,”千千红了脸,低下头不看她,“我说着玩的,别当真。”
她笑着推了他一下:“说嘛,你跟我谁跟谁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
千千支吾着:“嗯……我发现我一直很喜欢偷偷看她,特别是她笑的时候,那酒窝很可爱哟~”他说着说着起劲了,眉飞色舞的,开了话匣子似地滔滔不绝。
“郭千千!”小勺脸色越来越难看,后面直接怒气冲天地吼了句,“你去死吧!”
“啊?!”他愕然地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跑得越来越远,百思不得其解,茫茫然问自己,“我说错什么了?”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继续写作业,顺便帮她的作业本压住,不让风吹走。
午后的火炉灶旁,嬷嬷照例翻出柜子晒着零花钱,看小勺风风火火地走过,有点压抑她今天怎么不来讨小小的了。嬷嬷没想到之后的日子她也没再来讨过。
那晚,千千拿着她的作业本站在嬷嬷家门口叫了好久,都没人应。后来等到月牙出来了,他叹息了下准备转身走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透出一丝昏黄的光线,小勺有些曲线的身影出现在那边。
“哎小勺子!我叫你好久都没应,怎么啦?”千千赶忙走上前去,想看看她的脸。
“别过来!”她条件发射地一躲,随即伸出手去,“把作业本给我。“
“哎你怎么——“他紧张地再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谁知她一个箭步抢过作业本,顺手就把门给关了,把千千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关在门外。他呆了好久,思纣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最后还是叹口气,走了。
第二天,他拿着道歉信忐忑不安地等在嬷嬷门口,看嬷嬷在火炉蒸笼旁不紧不慢地忙着。他没想到小勺居然满脸春风地出来了,见了他眼睛一亮:“呀,千千你这么早哟?”
“……嗯我……”他语无伦次地挠挠脑袋,手上的道歉信翻来翻去。
“那是什么?给我的吗?”小勺调皮地蹭过去,看了信封,一见是大大的道歉信三个字,立马抢了过去,两把撕掉,揉成一团扔了,千千着急要去捡:“小勺子你干嘛呀,这是——”
“别呆了啦,写什么道歉信……昨天是我不知为嘛心情不好才没理你的!走啦走啦,要迟到了。”说着径自走前面去了,骄傲地挺着日益高起来的胸脯。
他们还是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后来他说,梦静很喜欢同学玩的电子宠物狗,他很想用自己的钱买给她,所以打算去捡瓶子卖。小勺呆了呆,随即笑:“好哇。”
“……那……我可能以后……你自己先回家,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
小勺歪着头,漫不经心地随口:“好哇。”
看她应允了,也没见她生气,千千才放心地走了,不过却忽然想到,今天她怎么没给馒头了呢。
嬷嬷在昏黄的灯光下揉着面团,面粉末儿飘飘。小巷弄慢慢在变化,拆迁的标志越来越多,招手即停的摩的北方馒头响遍整片蜿蜒曲折的大街小巷。嬷嬷的馒头越做越少了,但她仍是不紧不慢地在火炉旁转悠。她现在正念叨着:“……面粉又涨价了……酵母质量没那么好了……小勺明儿给你做俩个大点的带学校去,快初中了,要长身子……”
“啪!”的一声,俩个冰冷的馒头被重重放在嬷嬷砧板边上。
“奶奶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不喜欢()吃馒头。”
嬷嬷闻言,老花眼望向远去的孙女身影,视线有点模糊。她回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揉着。
接下去的日子里,千千总是带着个大袋子,一个人走走停停,收集的不再是玻璃球儿,小蝴蝶,而是被人扔掉的瓶瓶罐罐,在跟几个捡破烂的老人竞争着。不过他挺讶异,嬷嬷家门口的垃圾桶总是有好多瓶子。每次经过,当他弯下腰翻着垃圾桶时,老被小勺看到。她或站或坐,看到他,眼睛一亮:“千千今天捡了多少?”
他起先很不好意思,总红着脸回答“不多”,后来就习惯了。
数着卖来的细碎零钱,发现还差一半才买得起电子宠物狗。他横了心,准备往一个瓶子最多但有点不详的地方去收集。那是个殡仪车停靠的站点,通常在午后,棺材在出殡乐队和送葬人群的簇拥下抬到那里,烧花圈,扔死者的遗物,很多仪式都是在那里进行的,所以瓶子会格外多。很多人晚上不敢经过,阴风阵阵,暗暮低垂。
下午放学就挺晚的了,他绕完大街小巷之后才去那里捡。环境着实吓人,树荫那么多。当他气喘吁吁地到了之后,却意外地发现没有瓶子。
看来是被人捡了吧。他决定早点过去。
第二天,他一放学就跑去那边。快到了,却看到一个白影子在晃动,忽大忽小的。
鬼?!他惊出一身冷汗,但为了捡瓶子,他盯住那道鬼影,往地下抓了一根棍棒,悄无声息地猫腰过去。那鬼影忽然就隐没在黑暗的草丛中,千千心惊肉跳地从后方绕过,猛地往死里一挥——
“啊!!!“一声女生吃痛地尖叫,把千千吓得不轻,他踉跄着抓起地上散落的瓶子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觉得那声音好熟。他折回去,竟看到蹲在地上痛苦的小勺。
“小勺子??!“他的惊不亚于撞到鬼,”你怎么在这里?!!“
小学里面在废弃老厨房大扫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怎么就敢……
他慌慌张张地扔掉大袋子环住她,又急又悔地扶起她肿青的手臂,心疼地一直吹一直轻轻按摩。只见小勺疼出泪花的眸子依然逞强地笑着,骄傲地扬起下巴:“吓到你了吼……“
千千气道:“这种地方你怎么可以来?!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女生有坏人怎么办?!”
她嬉皮笑脸的:“坏人是你吧?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我问你你来这边干嘛?!”千千看着她的笑不知为何就来气了,从没对她凶过的脸第一次凶得淋漓尽致,“你回答我!”
小勺眼神里的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怨怒和不屈的倔强。
她吼了一声:“郭千千!你混蛋!”随即恶狠狠地抽掉在他手中的腕
,愤愤扔下袋子,头都不回地跑了。
后来,千千再也没在嬷嬷家门口捡到瓶子,也没听过小勺问的那句“千千今天捡了多少?”
再后来他钱够了,却没买电子宠物狗。他每天用那些钱去嬷嬷家的蒸笼旁买馒头,嬷嬷问:“千千啊,你不是不喜欢吃馒头吗?”
千千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吃嬷嬷的馒头吃习惯了,不觉得好吃,后来没吃就不习惯了,才知道嬷嬷的馒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嬷嬷看了他一眼:“这样呀……千千不好意思啊,今天馒头已经卖完啦,你明天再来买吧。”
千千尴尬地看着蒸笼里满满的馒头,欠身说了句没事就准备走,嬷嬷叫住了他:“孩子,我只是说卖完了,没说没给你准备……”她拿出一个最大的,包好,笑眯眯,“这是给你的,快吃吧。”
千千差点眼泪就掉了下来:“谢谢嬷嬷这么多年的照顾……”
后来,城里的爸妈把小勺带回去了,车从嬷嬷家门口开走的时候千千没看见。
过了几年,千千上高中时有见过几次小勺,她在城里生活,好像出落得更亭亭玉立,斯斯文文地笑着说着,跟嬷嬷一起卖馒头。千千看着她,她也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那眼神里还是不变的倔强和骄傲。他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约她出来走走。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她在嬷嬷家待了好久。
千千写了封情书,其实也不算情书,只是说想跟她再像小时候那般牵手,这次他不会放开。小勺拿着情书出来找他,冲他笑笑,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记得那么深刻。
千千拿出被退回的情书,看了几眼——她没回一个字。
再后来,他收到她的喜帖。他笑了。
欠她的,要下辈子才能还吧?
嬷嬷的白猫已换成花猫,正在火炉底下来来回回蹭着余暖,而嬷嬷在火炉灶旁晾晒着陈积箱底已久的零钱,在街角的小巷弄边。
楔子
这是一个真实的悲情故事,故事的情节虽然有些写作技巧上的渲染,可结局是真实的,匪夷所思的。
深秋季节的清水河,被秋风扫过会使人嗅到丝丝寒意。清水河在向人们展示它温柔清纯一面的同时,也曾经吞没过一对男女刻骨铭心的感情。
时间要追述到1975年的重阳节,这天雨时大时小,直到傍晚才停下来。夜已深,整个清河店只有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这时从村里蹒跚着走出一人,向清水河方向奔去,到了河边静坐片刻,而后径直走进河里,慢慢寝入水中-------。清水河在波动几番涟漪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绑------绑------,“秋成叔------秋成叔,你看见我姑没?”敲门声把正熟睡的秋成从梦中惊醒。他太累了,这两天他去外村给一户办婚事的人家赶做橱柜。听到敲门声他赶紧起身开门,“怎么了,栓子?”“秋成叔,我姑昨天晚上出去,我们都以为去茅房,就没在意,今天早上起来我妈给他送饭,才发现人没了。”“找了吗?”“找了,二婶、六娘、虎嫂家都找了,我妈转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人。”听到这里,秋成的心开始往下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上村外地里去找”“行,那我去招呼人。”栓子一边答应着一边去各户叫人。
栓子走后,秋成静下来,开始思索淑婷能去的地方,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青年时期和淑婷经常约会的地方--------清水河渡口。
他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径直向清水河渡口奔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扫过清水河,冷风夹杂着河水的寒气冻得秋成浑身直抖落,心也在打颤。他一边走一边轻唤着淑婷的名字。来到渡口,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顿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河边摆放着两件东西,一件是他买给淑婷的那台电匣子,旁边还有一个小本子,被秋风不停地翻动着。秋成下意识地大喊:“快来人啊,人在这里,快救人啊-------”听到喊声栓子和村里人都陆续赶来。这时秋成似乎明白过味来,不顾一切地跳入冰冷的清水河,潜入水中去找人。不一会就发现了河里的淑婷,他过去迅速抱起她,感觉淑婷的身体已经挺直,没有了呼吸。顿时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他一边把淑婷抱上岸一边哭着说:“你为什么这么傻,我答应过婶子要照顾好你后半生的,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一个庄稼汉第一次在人前大哭,也是第一次在人前倾诉他和淑婷这十几年的感情。
淑婷的死,在清河店引起不小的轰动,人们都在揣摸这疯女人怎么忽然自杀了呐?有的说是不是疯女人娘死后又受到刺激,忽然明白过来了,想到自己一生的悲苦,不想拖累别人,寻短见了呢?也有人说,这下可苦了秋成了,他白白等了疯女人十多年---------。
按照当地的习俗,由于淑婷没有了婆家,入不了坟,就这样,疯女人在人们的议论中被葬在了清水河岸边。下葬时,秋成把淑婷遗留在岸上的小本子打开,几行隽秀字体映入眼帘,秋成认得那是淑婷的笔体,上面写的是一阙浣溪沙《雨泣重阳日》:
雨泣重阳声调伤,秋归意怠懒梳妆。红笺散帙不成行,抬望凭栏云掩日,低头垂泪落琼浆,难托书柬怎询娘。
看完,秋成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蒙住,他明白了淑婷这样做的用意,心里又是一阵抽蓄-----。他把这小本子连同淑婷喜爱的电匣子随淑婷一起下了葬。
(一)初见秋成
疯女人名叫蔡淑婷,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是教书先生。她是父母最小的女儿,很得宠爱,再加之她聪明伶俐,自小和父亲学习诗词文赋,写诗撰文得心应手。又和母亲学得一手好刺绣。因此是清河店有名的才女和绣女。
淑婷和秋成的第一次见面是源于1963年的那场洪水。由于水势很大,清河店的护水埝被冲垮之后,村里的人们都搬到清水河河堤上搭起窝棚临时居住。一天,淑婷站在河沿上向河里张望,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哎,那是谁啊,想掉进河里喂鱼啊,快离水远点------。”淑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到说话的人已走近。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体态健壮,面色黑红,挺精神。可淑婷不认识他,便说:“你是谁呀,吓了我一跳”。小伙子回答说:“你甭管我是谁,你离水这么近,掉进去怎么办?”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旁边窝棚的二嫂。二嫂出来主动搭讪说:“奥,是秋成啊,()你也参加护清队了?”“是的,二嫂”秋成回答说。二嫂说:“进帐篷坐会吗?”秋成答道:“不了,我到前面再转转”。说着向北堤走去。
秋成走后,二嫂问淑婷“你干嘛站在水边上,多危险啊!”淑婷说“我想望望给我哥他们藏泥猴的地方让水淹了没”。二嫂说:“什么泥猴啊?”淑婷说;“是前年我和兰子还有我哥和顺子一起在堤坡挖泥猴,他们小子们总用沙土扬我们,我们就气他们说:“清水清,清水长,蔡家的儿子不疼娘;清水清,清水长蔡家的闺女最疼娘。”他们就追着打我们,我们偷偷地把他们的泥猴埋在了河坡上,让他们找不着。”二嫂听了说:“你们这帮孩子,整天家打打闹闹的,就没个消停。”说着正要转身回窝棚,淑婷连忙问:“哎,二嫂,刚才走的那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呢?”二嫂说:“奥,你说的是秋成啊,是刚来咱村不久的外来户。听说他祖上是个大户人家,解放前夕抽大烟,把个家给抽败了。家里老人死后,他就搬到咱村投奔亲戚来了。买了咱村老田家的两间土房就落了户。这小伙子手挺巧的,会木匠。”说完淑婷和二嫂各自回了自家的窝棚。
(二)相识
洪水过后,清河店的人们都搬回村,重新翻盖被洪水冲垮的房子。淑婷家和二嫂家的房子都是老式的青砖房,结实,受损不大,只需修缮一下就行了。二嫂是清河店村的妇女主任,爱张喽村里的一些事,就是没文化,有时遇到不认识的字总去问淑婷。淑婷也爱和二嫂学一些刺绣。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一天,淑婷去二嫂家找二嫂誊花样子,一进门,看到秋成正给二嫂家修柜仓。她有些尴尬,由于上次清水河岸那件事,她不好意思,不知该不该和秋成说话。
秋成见淑婷进门,就主动与淑婷打招呼“你是淑婷吧,找二嫂啊?在屋了”。淑婷也走上前与秋成搭讪“你还会木匠?”秋成说:“我这是给大伙预个方便。听村里人说你花绣的好,诗写得也不错,是个文化人啊!有功夫也教教我呗”。淑婷有些羞涩的说:我
1.折翼的偶遇:
透过没开灯的大巴窗户,我望着蜿蜒盘旋的立交桥,上面偶有几对疾驰而过夜行的车灯。但最美莫过那无尽的路灯,安静柔和,一直伸往低垂夜幕下的远方,直到被连绵山峦的暗影吞没。
耳边除却大巴引擎声,以及高速上被疾驰力量撕裂的风声,就只剩下断续的呼噜。
我睡不着。
高考分数放那,我亲手结束的不明不白的感情也放那。这趟远行可以让我暂且离开那碎片满地的所在。
对路灯的挚爱,让我眼睛移不开那不停倒退的橘黄色,以至于被催眠了都毫无意识。
真是个神秘的天使。
直到被身边人的动作惊醒,我才朦脓地想到这评价它的句子。
不好意思。身边人轻声道。
我皱着眉眯着眼歪过头去看,才发现身边人是个全身白运动服的男生,瘦瘦的,轮廓鲜明,戴着黑色镜框,借着路灯都能看到他的白皙。
噢没事。我困意正盛,调了姿势就闭眼。
远行是短暂的,后面我投入到了暑期工的三点一线中。在那烈日炎炎热浪滚滚中,枯燥无味让无望更加葱茏。唯有夜幕降临,加班回来拿起手机,连接上唯一一个能慰藉我的外面世界,一个不久将怀拥我的归属——大学系群。
我认识了好几个活跃的Q友,并一直幻想着她们都会是什么样子的。
见面的那天终于到来了。
我们整个系站在一起点名,我远远看到一身白运动服的男生,连球鞋也是白的,人瘦瘦的却皮肤白皙,颧骨分明,黑镜框,安安静静,像根路灯杆。耳边传来好多女生的轻呼:他就是群主!我隐隐约约觉得眼熟,但只知道他就是那个异常活跃的Q友,也经常找我聊。
后面经常遇到他,但我从来不打招呼,因为他身边总有女生。有事找他我从不看他眼睛,只仰着头盯着他下巴,底气不足地讲话。他的下巴干干净净,像个还没发育的小奶生。但我也发现了,他说话不看我的,头偏着角度。
2.交叉的平行线:
运动会到了,作为长跑爱好者,我也参加了。
高中因为那段感情,我爱上长跑。夏天傍晚的温热,和着那条又宽又长的公路,望着高大的路灯跑是种解脱。
当我看到正在跑道上指导的他时,我不怎么想配合。
因为晚会表演上我和他是舞蹈搭档,他绅士极了的样子是很可爱,但教导人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温和。本该是轻松的跳舞练习,在他这里却变成极度严肃苛刻的圣事,一个步伐错了,便是不尽的讥讽。甚至因为不想抱起我而解释说手臂无力。
他转过头来看到我,知道我不喜迎合他意愿,也没点名要我过去,只集合了大家,说赛跑的到前面来,三步骤走。
我一直没放弃过柔腿,所以我劈叉还是轻松的,更别说他要求的热身动作。
我去,韧带这么好。他看着我动作随口了一句。
听到这句我居然不由得沾沾自喜了起来,也比刚才更有意愿配合。为了展示我在跑步这方面的能力,我特意跑得格外认真,而本来只想意思一下而已。
我问他,你参加运动会不?
他说大二再说吧,体考之前受的伤还没好。现在能指导同学赢几个奖项就够了。
接着他似乎不放过任何挑剔我的机会,说了句,那谁,别以为你跑得很好,你只是用蛮力而已,气息步调都乱来。
这种刻薄的态度一直延续到写剧本上。
仿佛我越想证明我的能力给他看,他越是有刺挑。最后我忍无可忍,只想把我写了几天的剧本甩他脸上,够了,你行你写,我滚!
那晚我愤懑站在路灯下,昏黄更显得一切苍白无力。我胡乱地从地下抓起一手树叶,愤愤重复着我恨你,边望灯杆甩去,觉得不泄气,便蹲下遍地找石子,却是没找着,更来气了,伸腿便是往那杆身上一脚,被人回头看了一眼。
电光石火之间,我愣在原地。
什么时候我会因为在别人身上不得志而如此失态?
够了!你已经彻底激怒我了。
我想着他一脸泰然的轻淡,再看看自己指甲缝里的沙土,瞬时青火浮身,气极恨极。
当晚我夜起,看到路灯下站着个老人,垂须及地,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仙风道骨。
我怀疑我是不是怨恨太深以至出现幻觉,那老人神秘一笑,飘飘然升至我面前:年轻的黙啊,你这是年少轻狂,道行清浅,置气也是必然。不过老夫看你一心向善,眉目慈悲,倒愿助你一臂之力,你醒来就会看到变化,一切皆合心称意。
要不是我反应过来睁开眼看到黑暗中的蚊帐,我差点就信了。
3.调戏众生:
我变得不爱再跟他有交集,即使有,那也是用不屑和故意敷衍的态度。我怀着报复的心理,他自是敏感之人,感觉到了也不解释。
直到有一天他正儿八经说要走了,回去复读,这学校没什么可以留恋。我心下一动,真好,再也不用被冷嘲热讽。自负的人儿何必去迎合。
随后心下一灰,这就结束了?我所受的精神折磨,心理负担,这就没了?我为了证明给他看的所有一切,他说走就走,什么都没留恋?
好,你够了,这梁子真真切切地结下了。
我当下喉头一痛,眼眶开始沸腾,咬着牙仰起头倔强不认输。
我跟他说,你走吧!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我现在对你恨之入骨,恨得想哭!
他很犯贱地问,为嘛哭?真的哭吗?
突然有一瞬,我觉得我这么愤怒真的是无厘头的。只能说明,认真就输了。而我从来都很认真,在这场游戏里,我从一开头就输的彻底,他从来都是躺在局外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看我在屏幕里演的逼真。
我冷静下来了,看着湿了一大片的被子,笑话自己的蠢。同时,我也为我在舍友面前失态痛哭的样子而感到不尽的耻辱。
他在Q上一直等不到我回复,冷不丁地就打电话过来了,在电话里像个无赖般的叫我操场等他。
凭什么让我女生等他?明明要走的人还有脸来命令我?
想着想着我人却已经到了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