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金陵城最近热闹啊。”
“哦,此话怎讲?”
“六扇门新招的捕快是个红衣小姑娘。”
“小姑娘作甚的捕快,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待本公子出手救她浪子回头......”
“呦,月心还真自信呐。”
“那是,卿寒,咱们就以两月为限,两月后她要是不随了本公子,本公子任你处置,如何?”
“哈哈哈,好,月心爽快。”
(一)
杏花迭影,清辉映人,冷月心慵懒的倚在树枝上,胜雪的白衣蝶翼般翻飞在五月凉薄的夜风里。望着不远处扛刀归来的红衣女子,他轻扬唇角,一笑倾城:“你便是阮红言?本公子等了你很久。”
声音轻柔,飘荡在风中久久不散,然红衣女子却若未闻般,径直朝着大门走去,仿若周围只她一人。
月心瞪大了眼,心下诧异,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闭门羹,这小姑娘还挺狂妄。
“给本公子站住。”越想越有意思,月心上前一把抓住红言的胳膊,不料只一息她便甩开他的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飘然而去。
月心还未反应过来,人已不见了踪影,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嘴角的弧度越勾越大,继而仰头,狂声大笑,笑声放肆,狂荡,霜辉凄迷的月光中,竟显得格外凄凉阴冷。
约莫半个时辰后,唇瓣挂起一抹苦笑,月心摇摇头,悠悠的离去。
(二)
“你是昆山的姑娘吧?小小姑娘怎的还将长刀扛?”跟在红言身后,月心唠唠叨叨个不停。
“杀妖多辛苦,不如与我回去做羹汤?”
“你红衣我白裳多配啊,我不会亏待与你。”
对于月心一路的唠叨,红言一如既往的一语不发,神色清冷直往前走。
“好歹说句话啊,本公子哪里不好了,叫你这般冷脸相待?”自演自导的画面终是进行不下去,月心双手抱胸,半靠在树干,略带抱怨的看着阮红言。
这都五六天了,好话歹话说了个遍,这姑娘就是油盐不进,似是及不待见他,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闻言,红言回身,神色依旧清冷,忽然将背上的大刀以极快的速度扔向冷月心,吓得月心一身冷汗,这小姑娘竟这般狠。
随着月心鬓角那缕青丝滑落,身后响起凄厉地叫声,回头一看,满满的全是妖怪,月心噎了噎口水,原来这是来杀妖了,早知道他就不跟来了:“本公子......还未娶亲呢,咱们赶紧跑吧。”
红言不屑的撇了眼冷月心,拔起刀便冲向妖群。冷月心唉声叹气,跳到树上坐下,看好戏般的看着身下这场厮杀。
“呦,小姑娘功夫不一般呐。”望着林中剑影刀光,月心自言自语。
一个时辰已然过去,如今地面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早已不见原先的半分样貌,浓浓的血腥充斥鼻腔,直教人作呕。而今的树林仿若噬血的魔窟,而那红衣女子便是夺命魔煞。
见红言收了刀,准备离开,月心嬉笑着跳到她身边:“你将这么多妖怪杀了,不怕它们主子寻仇?”顿了顿又道:“你随我去吧,他们定不敢伤你分毫。”
红言冰寒的扫了眼月心,将自己略微敞开的领口拉了拉,遂扛起大刀飘然而去。
月心似是怔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方才他看见了,就在她将领口拉起的一瞬间,红言白皙脖颈上挂着的那块碧油油的玉佩,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眸底。
玉佩精致小巧,雕刻隽秀,玉质圆润光滑毫无杂质,艳阳下泛着淡淡幽光,一看便知是玉之珍品,尤其玉佩中嵌入的那缕红线,深深的烙在他心里。
(三)
夜色凄迷,凉薄如水,一缕月光偷偷越过窗框,倾洒满地,一片苍凉。
躺在床榻,月心一动不动,思绪来回翻转。
方才他看见的那块玉佩,正是他送与她的那块,一点都不会错,阮红言就是他的傻丫头,他寻了八年,心心念念了八年的人儿,他就知道一定是她,从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是她,只是她的冷漠让他不敢确认,如今他万分的肯定就是她,可是......
她终究是恨了他吗?
若不是他任性,肆意而为,怎会害她家破人亡。八年前那个在河边救起他,对他笑的明媚生风的傻丫头,那个与他约定一起浪迹天涯的傻丫头,那个在他心里扎根的傻丫头,终究还是恨了他,不愿再与他相认。可她为何还将他送的玉佩随身戴着,为何不杀了他,这般冷漠仿若路人,是给他的惩罚吗?
月心的眸底笼上一层黯然,心更是冰凉似铁。这八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她,遁入江湖只为寻她,与父主断绝往来,只为消减对她的愧疚,可他才刚找到她,便要再次丢了吗?他还未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未道尽思念之苦,便要结束了吗?
八年前他拥有她的心,却丢了她的人,如今她就在他眼前,可他却如何都触碰不到,如隔着千山万水,只能远远望着。
(四)
将自己关在房中两日,他想去寻她问个清明,奈何跨不过那条沟壑,他的愧疚愈发庞大,愈发不知如何面对。
直到梅卿寒来找他,他才懒懒散散的出门。
“月心,那小丫头很猛啊,虎林山的妖怪竟全被她杀光了。”梅卿寒用着惊异的神色看着神色倦怠的冷月心。
近日,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有人道,那红衣小姑娘为民除害,是个好捕快,然也有人骂她蠢,虎林山妖王是万妖宫宫主的左臂,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本公子知道,那日还随她去了。”冷月心慵懒的撇了眼梅卿寒,随意倚在椅上。
“那,你,不怕被你父主找到?”狐疑的看着他,遂款款执起桌上的茶杯,浅浅抿着。
“找到又如何,他杀人无数,残暴狠戾,本公子早已不认于他,如何会随他回去,继承那所谓的宫主。”
闻言,梅卿寒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须臾,浅浅一笑,继续道:“我们的赌约可还算数?”
“自当算数,本公子一言,驷马难追。”起身拍拍自己的胸膛。
“好,你输了便要为我做件事。”梅卿寒神秘兮兮。
“没问题。”冷月心不曾多想便答应了,毕竟梅卿寒是他最好的兄弟。
梅卿寒的到来,给冷月心添了不少活气。无论她如何待他,他要将自己欠的还她,哪怕她要杀了自己,他也甘愿。
(五)
时光葱茏,转眼已过两月,与梅卿寒的赌约以冷月心的完败告终,依约梅卿寒要走冷月心一个条件,却未说是何事,只道过些时日告知与他。
赌约的失败是他早就料定的,她对他的恨比他想的还深,两月来,无论他作何解释,她从未正眼看过他,亦是一语不发。当他想
死在她刀下以消除她的怨恨时,她却出手救他,这算什么,叫他生不如死吗?
再次来到这深林竹舍,她的居所。冷月心依旧站在竹篱外的树下等她归来。翠蝉摇翼,艳阳夭夭,然月心的心却如死水般寒凉毫无生机。
注视着不远处那抹红衣,正如天上的艳阳,让他如何都忽视不了,月心上前:“你恨我也好,杀了我也罢,红言不要这般对我冷脸。”
一如既往的神色冰寒,月心一把拽住红言的胳膊:“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去还,可你答应陪我浪迹天涯,如何能不作数。”
红言瞪了眼月心,眸光满是凉薄无情,狠狠甩开月心的手,快步走向院内。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她灼灼的红衣,消散在艳阳的炙热中。
“月心还是早日归去罢。”忽然,竹屋内响起了梅卿寒的声音。
心中钝痛,月心半眯着眸子,寒光四溅,直直刺向走出来的梅卿寒:“你怎会在此?”
“我如何不能在此?”梅卿寒似笑非笑。
是啊,他如何不能在此,他最好的兄弟为何不能在此。此时他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毁了她的家,她定是恨透他,又怎会原谅他,记得他们的约定呢?她寻得他人,又怎是她的错。
看着他们走进竹屋,只觉心如万虫啃噬,焦灼疼痛,他不能怨她无情,怨他无义,是他错了,他弄丢了她,伤了她。如今怎能怨别人。
(六)
竹屋内,站在窗旁的梅卿寒,直到月心落寞离开,才回过身,注视着坐在桌旁()喝闷酒的红言,良久才沉着声音问道:“是真的恨他吗?”
闻言,红言抬头,毫无情绪的瞟了眼梅卿寒,低头继续喝酒。
“还是舍不得恨,所以下不去手?”眸光笼上一层厚厚冰霜,梅卿寒神色清淡,优雅落坐在红言对面。
见红言没有开口的意思,梅卿寒继续道:“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替你杀了他。”
心底咯噔一下,红言握着酒壶的手微乎其微的颤动着,抬眸看着梅卿寒:“师父,不要,不要对他下手。”柔弱的声音因长时间不开口而略带沙哑。
看着红言那哀求的目光,梅卿寒心底升起一片黯然,遂撇开脸不再看她,片刻才淡淡的说道:“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顿了顿继续道:“冷月心不会怪你将要做的事,你该是知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违背自己的心?”
盯着酒壶,红言一语不发,周身笼在一片阴影之中。
“八年了,你从未将他放下是否?你在担心什么,我怎会不知,别忘了我是你......”忽然噎住,梅卿寒滞了滞,继续:“我是你,师父。”
“红言,去和月心说个明白吧,他定不会怪你,不要自己扛着,师父就你这么一个徒儿,不想见你苦。”
放下酒壶,红言站起身,向梅卿寒深深的躬身,须臾转身走向内屋。
注视着那抹艳红,梅卿寒的眸子一沉再沉,最后化作一声悲凉的叹息,消失在屋内。
(七)
一连半月,冷月心都沉溺在酒窖里,他心心念念了八年的人儿,还未说尽思念,便再次丢了,他只觉自己无能,正如八年前他无法救下他们全家一样无能。
半醉半醒,月心抱着木琴,跌跌撞撞从酒馆走出,夜深人静,露华深重,大地一片迷茫泛白的月色。夜晚凉风徐徐,鼓动衣袖,苍白衣角,沾染着淡淡的酒香,一路飘香。
“月心,月心,快去救她,救红言......”梅卿寒捂着胸口,对着不远处的月心大声吼着。
酒劲瞬息醒了大半,扶过梅卿寒的肩,沉声问道:“怎的了?”
虚弱躺在月心怀里:“她在万妖宫,身负重伤,快去救她,我知道你一定能救出她。”
一听万妖宫,月心神色瞬息森寒,眸光阴沉:“你怎的不看住她,你不知道万妖宫去不得?”
“她已被仇恨折磨了八年,从我将她从你父主手上救走起,她便沉默至今,誓要杀你父主,我是她师父,如何能见她痛苦不堪。”
闻言,月心微微一怔,卿寒是她师父。
“月心,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我先行出山寻得你,与你结识,本想利用你找到万妖宫,寻得你父主,却不料你从未提及。后来我便将红言安排在六扇门,探听消息,故意让你与红言接近,好掌控你,岂料你们认得。”
“红言不愿利用你,她怕杀了你父主后,你会恨她,所以,所以一开始她便不与你相认,可是,可是月心,红言从未将你放下,你可知道......”梅卿寒用尽气力说出最后一句话:“红言,这些日,子有,多凄苦,月心可知道?卿寒求你,一定要救她,让她好好的活着,好好待她,这,便是我的,条件......”话音刚落,梅卿寒便闭了眼,再也唤不醒。
听到这些话,月心似是被千斤重石碾过,呼吸不得,撕心扯肺的痛让他颤颤巍巍。
将梅卿寒的尸身安置好,月心一路狂奔至万妖宫,他的家。
(七)
推开大殿的门,心再次沉入谷底,碧玉的眸子笼上一层厚重的水雾,月心小心的扫视四周,大殿一片狼藉,堆尸如山,仿若战场,可见方才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如今的大殿一片死寂,他是来迟了吗?
“红言,红言......”寻不到她的身影,月心眼眸已见朦胧,沙哑着嗓子大声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
半盏茶功夫已过,整个万妖宫除了月心,再无一丝生机,颤抖着身子,月心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半抱膝缓缓蹲下,他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护她周全。
“少宫主回来了,少宫主,小的收到宫主召集,说有人闯万妖宫,连忙赶来,不知宫主可还安好”远处传来一众妖物的声音。
月心冷眼望去,心中顿起杀机,暗自在手掌运功,待妖怪走近,缓缓站起身,狠狠将戾气放出,煞时他的周身,烟云四起,大群妖物瞬间化作粉尘,消失殆尽。
“月心,月心,”不知过了多久,石堆后,传来红言微乎其微的声音,月心瞬间眼眸清亮,顿显怒喜,深深松口气,他的红言还在。
“红言......”抱着红言轻如鸿毛的身子,月心眸子薄雾袅袅,哽咽着唤她。快速点住她几处穴位,以为止血,后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送入她体内,护她心脉。
“月心,我,杀了你父亲,终于报了仇,我的父母终是可以安心了,你,月心,可会恨我?”虚弱的声音仿若蚊蝇。
“不,不会的,傻丫头,我不会恨你,别说话了,我不会让你有事,你不会有事的。”颤抖着手,捂住她的口,眼眸湿润。
“对不起,仇人是你父亲,我不想叫你为难,亦不愿你会恨我,所
以才不与你,不与你相认,月心,我从未恨过你,从没有,对你冷脸,我亦是痛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个傻丫头,怎会叫我为难。自他毁了你家起,我便与他断绝了关系,他的生死与我无半点干系,怎能为难呢?”
“月心,若有来生,与你执手羹汤,好不好?”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红言吃力的想要抚上月心的眉眼,奈何浑身早已散架毫无气力。
月心抓起红言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泪如珠帘,颗颗晶莹剔透,落在红言冰凉的手掌,化作琉璃水花:“我不管来生,只知今生欠你一个家,都还未还,不会叫你离开,不会。”
见这般的月心,红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扯出一个温暖的笑:“这一生,是我对不起你,来生,来生,再陪你,浪迹江湖。”最后一字落下,终是含着笑闭了眼。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红言,我不会让你有事,不会。”
“红言,红言......”
月心声嘶力竭的喊着,话语却早已含糊不清。
抱起红言的身子,月心森寒的扫过周围,殷红的眸子似要滴出血来,冒着阴冷的寒气。他的父主,万妖宫的宫主,视人命如草芥,狠戾暴躁,如何叫他认这样的父亲,如何继承这样的万妖宫?红言因他变成现今这幅摸样,怎叫他原谅,今日便叫他全毁了罢,全当他们欠她的。
(八)
紫峰阁外,月心抱着红言的身子,跪在青石板上。
“师父,徒儿求你,求你救她。”声音之大足以震动山川,然阁中的人却恍若未闻。
此时,月心是如此的恨自己,当初师父要他好好学医术,然他总是嬉皮笑脸,如今悔之已晚,只能求得师父相助。
“若红言死了,徒儿定要随她而去。”又是一阵撕心扯肺的喊叫。
坐在屋顶的白发老人,注视着自己的徒儿,心中满是疼惜,这都三日了,他还这般坚持。
奈何他不想看着他后半生痛苦,这是他最优秀的徒儿,如何让他下得去手。
“臭小子,休要威胁老夫。”终是不忍见月心这般模样,老人命人开了大门,悠悠的走向冷月心。
见白发老人走了出来,月心布满血丝的眼,顿时灿亮,嘴角含笑,敬重的唤道:“师父。”
“哼,你个臭小子,你可知救活她要花多大代价?”老人狠狠的拍打月心的头,遂命跟他前来的稚童将红言抬进冰室。
“徒儿知晓,徒儿不悔。”月心恭敬的弯着身子,满心满眼的欢愉。
“不悔!你若有个山高水低,老夫连一个顺眼的徒儿都没了。”老人怒视着月心。
“徒儿不孝,若红言能活过来,便由红言代徒儿孝敬师父罢。”
“什么丧气话,老夫连自己徒儿徒媳都保不了吗?”老人狠狠刮了眼月心,继续说道:“罢了罢了,往后五日你好生准备,第六日老夫便为她换骨血。”
闻言,月心殷红的眸子灿亮无比,日月都不能与其争辉。
“徒儿谢过师父。”月心跪在地上,不住的言谢。
扶起月心的身子,老人肃然,再次问道:“救活那小姑娘后,你便会丧失内力,长年累月()的承受蚀骨之痛,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徒儿不悔。”月心想都未想,几乎一口答应。
心中窃喜,好在他是狐妖,能用自己的骨血将红言救过来。这一次他终是能护她周全。
望着自己徒儿眉心展现的那抹怎么都遮不住的欢喜,白发老人无奈的摇摇头。
问世间情为何物......
唉,可怜他如此优秀的徒儿啊!
(番外)
雨过天晴正黄昏,冷月心在竹屋前的庭院里,对着一汪碧绿抚琴,琴声悠扬,似丝丝溪流,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令人回肠荡气。大片染着夕阳的云彩沉沉飘过,倾洒他的银丝白衣,映照一片光华艳艳,温和祥静。
“爹爹,哥哥欺负我。”一个玲珑可爱的女孩跑来,拽着冷月心的衣袖,用稚嫩的声音娇俏撒娇。
放下手中的琴,冷月心吃力的抱起女孩,捏捏她的鼻子,极尽温柔:“那我们去教训哥哥。”
“嗯”女孩欢喜的点点头。
“哥哥做什么惹青青生气?”林中传来一温柔的女子声音。女孩闻声,立即从月心的怀中跳下来,扑到红衣女子的怀里:“娘亲......”
“娘亲,娘亲,玉儿没有欺负青青。”竹屋里跑出另一个孩童,抱着女子的腰不肯松手。
见状,冷月心不禁皱眉,佯怒:“怎的不见你们这般粘爹爹?”
听这酸溜溜的话,红衣女子忍不住欢声大笑,那笑声是如此的真实清脆,如此的舒心悦耳。两个孩子见娘亲在笑,也跟着咯咯欢笑起来。
一旁的冷月心眉眼温柔的看着他的妻儿,嘴角勾起欢喜的弧度。
他终是还了她一个幸福的家。
一
小的时候,每当看着父母幸福相处的模样,她总是喜欢睁大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并且一脸坚定的跟端木良说:“端木良,我一定会和靖结婚的,我们一定会像我们的爸妈一样幸福。”每次她像宣言一样的喊完这句话,端木良就会敲一下她的脑袋,而且愤愤的说道:“没大没小的家伙,你要叫我哥。”端木晶总是撇了撇嘴狡辩道:“靖比你早出生一分钟,你叫他哥,你就要叫我嫂子,你要习惯。”“你这个丫头.......”“呵呵,你来追我呀。”他们兄妹妹俩就这样打闹着长大。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一个男声从她身后传来,并温柔从她的身后把她紧紧抱住,她把她那带着钻戒的手附在那个和她带同款戒指的大手上,回头笑着对那个她要相伴一生的男子怀恋的说道“我在想我们那段青春年少的时光。”男子轻笑道,“是呀,我们那段时光真的很美,但我相信我们未来会更美。”男子把她抱得更紧,她把头深深的埋在男子的怀中,闻着男子身上散发的安全的气息,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回想着她的那段已经还未开花的爱情,还有这段细水流长的爱情,那段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青春岁月。
二
那是1994年7月8日,她曾经最爱的那个人出生了,当然还有她那个总是气她的哥哥。他们两家是世交,当时她的母亲和靖的母亲两个人同时怀孕了,两家秉着亲上加亲的想法就指腹为婚了,谁曾想两家生的都是男孩子,但好在1996年7月8日的那天,她出生了。确定了这次生的是女孩后,两家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敲定了。每年过生日,因为她小又是女生的缘故,她一直都是生日宴上的主角。她的父母,靖的父母都是指腹为婚的,她的父母还有靖的父母都很幸福,她也一直期待着她和靖的幸福生活,她认为她会成为靖的新娘,靖的妻子,她会为靖生下可爱的儿子还有漂亮的女儿,她们一家四口会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她出生了,他并不是很开心,他认为这个刚出生的妹妹把他父母的目光全部都夺走了,明明根本不是他的亲妹妹。因为两家深交的关系还有两人的婚约,每年生日他们都是一起过的,这样他更加讨厌她了,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她把他和良的生日都搞砸了。那时候的他一直认为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这个粘人的女生跟他们不同班,至少小学不是。
三
那是她十岁的那年,她终于劝动父母同意她跳级了,她终于可以和靖一起上课了。一想到以后可以坐在靖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着靖的腰,享受着早间清风的抚摸,她想想就笑了。但是靖的自行车是赛车没有后座的,而且这辆车还是她用她的零花钱买给靖做生日礼物的,就是为了杜绝其他女生坐靖的车,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她懊悔的想着。她心底埋怨道都怪钟离叔叔家基因太好了,靖长得太帅了,太招蜂引蝶了,她又不在靖身边也只能防着了。嘟着她的嘴巴,她的包子脸显得更加的圆了。良突然出现捏着自家严重胳膊往外拐的妹妹的脸,“痛,痛。”晶打掉良的手,使劲的揉着自己差点变形的脸,眼睛睁着大大的瞪着良,就向一只可爱的仓鼠。“还知道痛,不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什么,怎么除了靖还是靖呢。话说今天来找你的小胖子是怎么回事?”晶本来打算回击回去,听到良的问话,她本能的回答道:“哦,你说淳于毅啊,他是我的同桌,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就是胆子有点小,我一直罩着呢,不过我跳级了,他怎么了呢?”想到淳于毅可能被欺负,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对于这个小胖子,她还是挺喜欢的呢。不知道小胖子,瘦下来会不会变成大帅哥呢。
那年他十二岁,他听到了一个噩耗,至少对他来说是个噩梦,小包子竟然要跳级,他妈竟然还要求他要照顾她,他庆幸小包子给他买的自行车是赛车型的,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障。虽然他一直都很喜欢小包子送的这个礼物,这是小包子送的礼物中最实用的了,因为自己长得太英俊的缘故,总是有女生会以各种理由接近他。因为小包子送的这种自行车,那些女生也就没有搭他车的借口了。初中的三年,对他来说是痛苦的,良去军校的中学院区上课了,自然接送小包子上下课的任务也就交到他的手里了,在高考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时刻,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他最最最幸福的时光,和小包子在一起的每段时光都是幸福的,快乐的。
四
“晶,这里。”颜薇挥着她的手招呼着晶快过来坐。晶看到薇给她占的位置竟然是靖旁边,她飞快的走了过去,其实是跑的啦。给了薇一个大大的拥抱,薇眯了眯她的眼睛,打趣的说道:“以后结婚了,要给我个大的媒礼。”晶拍了拍薇的手说,“那是一定的,少谁也不能少你啊。”颜薇是端木晶的死党兼好友,两人一直是邻居,初一开始同班,现在高一了还是在同一个班,她们俩还约好以后两家要结亲呢。端木晶与好友打趣玩后,转正身子跟身旁的靖打招呼,“靖,你今天怎么没有等我啊。没有你,我又走错教室了。”“你是猪啊,我又不是你的谁,总不能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吧,你就不能涨点记性呀。”靖有些生气,但并没有把她给甩开,这个跟屁虫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缠着他呀。靖现在是满满的无奈,人家家长发现早恋的苗头,绝对扼杀在摇篮中。怎么到他们家,巴不得他们两个立即订婚啊,要不是他坚持不早恋,岂不这辈子都逃不开这个小魔女的魔掌了。
有的时候一见钟情纯粹只是为了摆脱现在的困境,只是一种好感而不是相伴一生的爱情,这也是为什么爱情最终都会融为亲情,只有长长久久的爱情才是真的。晶看着靖一直盯着门口看,有些不解和好奇,按理说靖一般会说她蛮久的呀,门口有什么比说教她还重要吗,晶有些愤恨的看着门口,有的时候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其实靖只是在想他的父母干嘛非要把他们两个按在一块,在想他那可遇见的未来罢了。只是当晶看向门口的时候,晶看到了这个让她放弃了十年爱情长跑的女生——丰兰,一个身穿白裙,身高有一米七的女生,她看起来很文静,也让她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因为她知道靖喜欢的女生就是丰兰那款的,满满的女神气味的。她没有注意到,丰兰后面站着一个面色冷冷的男生,这个男生在看到她的那刻眼神亮了,闪着微笑还有狂喜,他快步的走向她。她没有注意到他,但是靖回过神后就看到这个男生一直盯着他身旁的晶看,看着他向晶走过来,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一直以为
我有一架钢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一架钢琴。或许一直以来我都拥有着一架钢琴,就像一直以来我都拥有生命一样,长久的拥有总是使我们忘记着那拥有。
然而我的确拥有一架钢琴。
钢琴就伫立在卧室的白墙下。也许说钢琴是站立着的并不准确,一架钢琴并不能用站立之类的字词描绘它。钢琴是一种庞大的乐器,它那如一个小房子似的身体是那么长那么宽阔,那种横向的又长又宽的形态很像一个躺卧的姿势。钢琴是以一种站立的姿势躺卧着,或许是那样的。但是我并不曾看见我的钢琴的那种躺卧的站立姿势,事实上我根本看不见它的身体,它的身体仿佛并不以一种真实的清晰明了的形式存在着。那存在只是一种感觉中的存在,就如一种思绪,就如一种立在黑暗中的物体。我唯一能看见的是琴键。
是的,就是琴键。
琴键看上去是铅灰色的。铅灰色只是琴键的整体轮廓,并不是它的细节,因为在铅灰色的琴键中夹着一排银白色的键。银白与铅灰两色组成了琴键,也将组成音乐。
我将手指轻轻地探向琴键,然后缓缓地弹了下去。琴键陷了下去,一根接一根地陷了下去。每一次的沉陷都会换来一个清脆明亮的音符。音符与音符相互串连着,缀成了一串秀丽的流动着的声响,那声响像光一样飞满了寂静的房间。房间在流动的琴声中仿佛变白了,或者一直都是那样白着的。白色的房间外面是白色的阳光,白色的阳光看上去有一种流泻般的感觉。我的手指滑过灰白两色的琴键,流动的琴声简单清晰地滑过寂静的房间。那时,我发现自己并不会弹钢琴。我不会弹钢琴,我想是那样的。我重新把手指伸向静止不动的琴键,琴键又开始沉陷,流动的琴声再次充满了沉寂的房间。房间又变白了,窗外的阳光还在流泻。一切都是重复,十分简单的重复。我不会弹钢琴,我只是会让钢琴发出响声,而且是发出一模一样的响声。
我收回琴键上的手指,离开了钢琴。
仿佛是有人来了。我走到客厅里,果然是有人来了。门开处进来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女子我认识,是姿。那两个男子是谁呢?姿笑着坐到沙发上说他们都是才子,那个个头稍低一点的便是音乐学院的研究生,他主修钢琴。
我便笑着说我有一架钢琴。他也笑了说他想看看我的钢琴。我带着他穿过客厅,走到卧室里的钢琴旁边。钢琴还是原来的样子,也就是说钢琴只是琴键,然而他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白色的脸微微地低垂着,目光全都洒落在灰白两色的琴键上。也许在他看来,钢琴便是琴键,琴键便是钢琴。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然后便伸出手去摸琴键。我想他是要弹钢琴了。我想是那样的。可是他却将手指插入了灰色的键缝里,接着用力一扯。他居然将灰色的琴键拨了下来。必须重新排列一下琴键。他说着将双手全都伸到了琴键里,灰色的琴键被一根一根地拨了出来。他是要做什么?他不会将我的钢琴弄坏吧?我有些忧愁地想,但却并没有去拦阻他。我只是睁着一双充满疑问与困惑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把所有的琴键都拨了下来。我想我只是能那样孤独地看着他把灰色和白色的琴键全都拨下来。除了看着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将拨下的琴键重新排了起来,那是一排整齐的灰色琴键。白色的琴键到哪里去了?我有些不安地问他。他却只顾低头整理着灰色的琴键,一根手指淡漠地毫不在乎地朝着键盘的里面指了指。我弯下腰去,微微地斜过脸。白色的琴键果然躺在里面,仿佛也排成了一排的样子。。
他终于开始弹钢琴了,白色的手指敏捷地按下了灰色的琴键。琴声飞了起来,琴声如同一只在空中做着游戏的飞鸟。曲折,起伏,婉转,滚动,回旋,这几个词便是那只飞鸟的飞翔形态。我静静地倾听着这真正的钢琴声。钢琴终于被音乐弹响了。钢琴在飞舞,钢琴在歌唱,钢琴不只是在发出鸣叫,那种流水一样的鸣叫。我也应该学习让钢琴歌唱,一架钢琴的存在应该不只是鸣叫,一架钢琴真正的存在意义在于歌唱。我想向这个年轻的钢琴家请教一下如何使钢琴歌唱,但他弹琴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他又开始排练琴键。他将灰色的琴键紧密地挤到一边,又将白色的琴键排列到了另一边。这样变化一下,会弹出更美妙的音乐。他说。
他说着又弹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弹了些什么,但那必定是更复杂更美妙的音乐。他的头随着手指的翻动或急或缓地摆动着,钢琴在他的手上仿佛毫不费力便能奏出动听美丽的音乐来,可是我却没有听见。没有听见也无妨碍,我已经感觉到了那音乐的优美与明媚。我知道音乐一直在流淌在飞舞在跳跃。我知道。
后来,他站起身。他说他要走了。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去做。我想。我将手指伸到那灰白各半地排列着的琴键上。我该怎么弹钢琴?我看着他问。按下去。他说。他低下头望着我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按了下去。我想我是按了下去,可是为什么却按不下去?我奇怪地敲着手指下的那根灰色琴键。琴键不肯往下沉陷,或者应该说琴键无法向下沉陷。琴键仿佛已被钉死了。我连忙挪动手指,换了另外的一根灰色琴键,那根琴键就像被拉紧的弓。被拉紧之后的弓还能如何去拉呢?我的手指如雨点一般一根一根地按了下去。所有的琴键都不再松动不再沉陷,所有的琴键都被钉死了,然而我并不肯死心。我更加用力地去按琴键,可是我按不动它们。我按不动它们。
我颓丧地停止了无效的尝试,目光寻找着年轻的钢琴师,他却不见了。他已经走了吗?我奔向外面的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丝人影。钢琴师已经走了。我重新回到钢琴前面,看着被钉死的琴键,按着被钉死的琴键。钢琴没有发出一丝响声,钢琴连鸣叫都不会了。或许是我无法使钢琴鸣叫了,我甚至无法再让钢琴发出一丝声响。钢琴家可以让这一排被钉死的琴键发出美妙的音乐而我却不能,那并不是钢琴家的错。钢琴家并没有错,他只是技艺太高深了。
我长久地看着被截然分成两半的琴键,开始考虑如何使它们回复原状。我想让琴键回到最初的形式之中,灰白相间,那样或许我又能按动琴键了,那样也许我又能让钢琴发出水一样的流动声,那种一模一样的水流声。那只是一缕流水,那缕流水仿佛已被固定,我想重新回到那个时候。
我将指尖插到灰色的键缝里,又插到白色的键缝里。我想像钢琴家一样拨出琴键来,可是我不是钢琴家。我终究无法拨出琴键来。我的双手疲倦无助地伏